铁证:松山抗战遗址文化资源普查笔记

发布时间: 2012-09-29 16:2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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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脚下保存完整的老街子
  一九四二年五月五日,日本侵略者侵入滇西一路烧杀到达惠通桥。早晨,随着远征军工兵指挥马崇六一声令下,松山脚下的惠通桥轰然炸断。从此,日军被阻在怒江西岸转攻为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日军五十六师团一一三联队三千余人以松山为核心,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号称“东方马其诺防线”。从一九四二年五月五日至一九四四年九月七日松山战役结束。其间,松山方圆二十五公里恶战不断,尸横遍野。日军在松山一带,虐害手段之残忍,闻所未闻;破坏程度之深重,史无前例。六十多年过去,松山人仍然世代相传,没齿不忘。如今的松山,几十个阵地遗址遗迹分明,当属国内抗战遗址完好之唯一,就连松山的村村寨寨、家家户户的生产生活,多多少少都与那场战争的影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两年前,笔者曾参加了龙陵县委、政府组织的松山抗战历史文化资源普查工作,在松山踏勘走访近半年时间。今日,我对部分见闻加以整理,以餐读者。
  松山战场有多大?方圆二十五公里都是,五十个阵地只是初步普查结果;松山战役多少人死亡?日军二千多远征军七千八百人,还不算商人百姓。商人怎死?逃难的商车商人还有芒市畹町溃下来的一些远征军被日军顺滇缅公路一路追杀枪击,从大垭口到惠通桥一路都有死人和伤员,“一路血红哩啦”。百姓怎死?枪打刺刀捅,烧、煮、吊、灌水、暴打、饥饿、瘟疫,单是岭岗寨三百七八十人的寨子,战后只有四十人活着回到废墟上。qqq保山日报网
  战争期间,松山人是踩着死人过日子的。“死人多得插不下脚”,逃难踩着死人跑,被日军抓去当夫干活踩着死人干,帮远征军抬送伤员弹药踩着死人走。家园没了,房子全被日军烧光或拆去“闷洞子”,哪有什么板子蓆子,家里人死了能挖个坑埋的算不错了,逃难途中死的多半是抓些树叶毛草盖一下。松山周边的山山洼洼都有死人,没人埋也埋不了,空气全是臭的。战役初期,日军的尸体还火化土埋之类的,远征军的也还挖个坑随便盖上点土,插上竹片写上姓名、级职。大反攻中后期就相当惨烈了,松山周边阵地满山遍野都是军人尸体,根本顾不上处理。有些地方是双方肉搏战,内脏、肢体、脑浆遍地,有些阵地是一堆堆的死人,如滚龙坡、鹰蹲山、裤裆地、大小松山、红帽坡梁子、马槽洼头、官坟坡、狗头坡、马鞍山、傈僳包包、烧人坡垭口、核桃洼梁子、箐门口、黄家水井、马鹿塘、道人坪子、浪风寨梁子……触目惊心、惨不忍睹。qqq保山日报网
  杨志祥老人说,“我家附近的一个洼子,战后遍地死尸,我数了一下四十九个,都是国军”。九十岁的杨美翠老人说,“战后去马槽洼驮柴,看见大坑里许多头盖骨,小伙子用人脑壳打水给我们吃,吃了他才说,我们就呕吐。到大弯子砍柴,见到老麻地路上方的几个坑里许多尸体颠倒放,像是码柴,土没盖严,下雨后有的露头有的露脚露手,身上还扎着皮带水壶。”九十二岁的尹荣炳老人说,“战后,留下清场的国军叫我们帮清埋尸体,我们被派到老干塘(纪念碑处的大水塘)、马鹿塘捡尸,到处都是国军的尸体,横七竖八,手脚不全的,爬着跪着侧着的,多的地方一坪二三十个,有的在铁丝网上挂着,有的发泡有的严重腐烂,只能用锄头直接钩进篮子。到处蛆虫苍蝇,臭气熏天。由于尸体太多,国军叫我们往多处捡,用大花篮子装,两个人抬一篮,抬到松山大寨后宝家坟边埋,……战后的松山像犁过几遍的地,红唏唏的。”施必显老人说,“马鹿塘打决战,大核桃树(即坵人坪子1、2、3号阵地)死的更多,几十个压在一起,挂铁丝网上的,各种各样姿势,多数还是国军,日军也有一些。战后犁地挖地都是抄着人骨头去,咋捡得完?”李国生老人说,“新村(大垭口上松山路旁)横头我们看见一对日军和国军,双方的刺刀都插在对方的肚子上,枪还抱着死在一起面对面,那两个才叫勇敢呀!”qqq保山日报网
  白泥塘张正斌老人帮远征军抬了三十八天的伤兵,“国军押送的人叫我们抬会哼的,半路不哼了就令掀下路脚或放在路边。”qqq保山日报网
  的确,综合史料和见证者口述,当时的医疗条件和运送条件相当差,有许多伤员没有得到救治,有的还活着就被放弃了。“战地医院和包扎所外面排了长队,摆放着多少伤员。”qqq保山日报网
  战争中的松山人见伤员死人见得太多了,麻木了,不会怕。qqq保山日报网
  “战后回家,余云彩家发现厢房里一具日军的尸快干了,找小立色(寨名)董三疤脸来帮埋,由于筋还连着没法捡,用铁丝捆着脖子拉出去烧了。”“杨金满家是松山日军的战地医院,战后回来,家里到处是日军尸体,房后一棚染饭花脚斜靠着一个死日军快干了。”“一个国军挪到我家窝棚要饭吃,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层层铁丝网出来的,我妈给了吃但不敢挽留,不几天听说在山下死了,尸体猪拖狗吃。我还在麻地窝子看到一个日本兵抱着枪靠在坎子上还活着,母亲示意悄悄绕开,不去惹他也不救。后来是死了。”决战以后溃兵在松山、勐梅河一带也有些零星死的,或自杀,或受伤、饿死的,我们也了解到一些。qqq保山日报网
  松山,万名男儿躯体覆盖的松山,每走一步脚下都有死人的松山,每一坯土都浸过鲜血的松山!“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一万多个母亲呀,望穿秋水愁断肠,孩儿“出不入兮往不返”;一万多个家庭呀,家破人亡,阴阳两隔。这就是战争,滇西一九四四抗日主战场松山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qqq保山日报网
  过去的松山人,家在阵地,枪口下偷生,踩着死人过日子,能活过来的算命大,却也胆大无比,根本不怕死人。现在的松山人则是听着战争故事长大的,大部分还有过捡子弹壳、钻日军地洞、放猪牛时听猪拱人脑壳的声音,把人脑壳当球滚山坡玩的童年经历,他们也同样“只怕活人,不怕死人。”用现代话讲,他们很“牛”。——qqq保山日报网
  松山老人都清楚,现在的大垭口街子就在滇缅公路上,当年两边全是烂车死人,后来是日军重要的兵营和物资集散地,日军品野实著的《异国的鬼》中有叙述。远征军反攻时大垭口尸体更多,美国人拍的老照片上都见着死人;现在靠山一边的好多人家地下、房后,当年全是尸体,现在挖开肯定也有遗骨,他们全然不当回事;踏勘时,我们亲见一对小情侣在狗头坡阵地说明碑旁紧紧拥抱着;大垭口小学和后面的新寨子全建在日军封锁区和几个阵地上,可谓遗骨上面建新房,日军阵地书声朗,地堡洞口养鸡猪,移民新村喜洋洋;普查办的房主邱龙,论辈份是我大哥,他“牛”气得很,把家建在慰安所岗哨处一住十几年,去年更神,干脆又把家建到了滚龙坡阵地,现在房屋周围还有兵舍、掩蔽部、掩体、暗堡。我问他咋不怕?他说“我只怕活人不怕死人,超渡过的死人更不怕。”我向他伸出大拇指——松山大哥邱大胆。护林员杨金满更“牛”,他那个曾是日军战地医院的家,战后把尸体抬走,只把房后和屋山的防空洞堵了,把堂屋后墙日军拆开的“门”用土坯一堵,一直原样住到现在,就连一小间杂物房如今也还盖着战场捡来的洋铁皮。问他怕不怕,他说:“不会怕,这些阵亡军人和死难人员都超渡过亡魂了,安静得很。”qqq保山日报网
  据我们了解,松山人家和其它农村一样也信迷信,而他们世代生活在以前的死人堆上却毫无畏惧,一是见惯不惊,听多不奇;二是缘于一次七天七夜的大普渡,那是松山人世代的安慰,他们和邱龙、杨金满一样的深信不疑。qqq保山日报网
  赵自东老人说,“战争结束,白骨成堆,有日军、国军、民夫、慰安妇,还有无辜的贫民……本地人晚上不敢出门,白天也要结伴而行,就连昆明的长途驾驶员夜间也很少敢过松山。地方头人于是组织腊勐松山一带的人家按家庭条件分四等捐款,一等3元、二等2元、三等1.5元、四等1元,请佛家、道家合念七天大经,超渡死者亡魂。由大松坪李茂起船,松山尹开泰掌斋,其它20多名先生合作。数百人下跪诵经,最后一天上千人参加,地点在大垭口老学校”。qqq保山日报网
  参加过大普渡现年90岁的尹家和老人特意拿他手抄的普渡阵亡将士“动念词”给我看,是他后来通过回忆自己写在书上的,摘抄几句如下:“生长社会,服务国家,虽分华日美缅,各尽民族职责,从军应役,共赴松山战役阵地,以身慰劳。只知为国争荣,勿辱使命,血溅疆场,共赴阴司地各界,生死未能详记,生则恪尽职守,殁则共集欣欢……”你别看文辞不怎么流畅,中国百姓纯朴的情感和人性可见一斑。qqq保山日报网
  就是这么一次大普渡,成了松山战役所有死难人员灵魂的一次平等的慰藉,也让松山四里八乡百姓像扎了强心针镇静剂,再也不会惧怕任何妖魔鬼神。只要你提到松山战役上万军人的死亡,他们就会告知你大普渡的事;只要提到大普渡的事,他们就会深信不疑地告诉你,所有的亡魂都超渡过了,我们松山没鬼!qqq保山日报网
  是啊,松山没鬼!笔者在大垭口住了三个半月,的确也没见过鬼,而是见了越来越多的游客,节假日更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春节长假每天大小车二三百辆。松山属于龙陵,松山属于中国!qqq保山日报网
  期待着,松山的开发、大垭口旅游小镇的建设,会给更多的中国人灵魂受到洗礼,会使松山更加巍巍而美丽。qqq保山日报网
  同胞,请别忘了,七千多远征军将士长眠松山,我们本是同根生哪!我们的母亲是中国。没有他们的捐躯,就没有今天的和平,你从大垭口上松山的每一步,脚下都长眠着中国远征军人的遗骨。让我们共同祈祷——qqq保山日报网
  愿生者珍惜,逝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