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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村的魁阁

发布时间: 2020-05-25 08:56:13

来源:保山日报网-保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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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桥青龙街魁星阁 张立 摄
 
苏家村的魁阁,现在已很少为人所知了。在魁阁被完全拆除之前,我家在那儿住了七八年,那是我儿时的乐园。

  1963年2月施甸建县时,许多机关单位都在庙堂或地主老财家的大宅院里办公,县医院亦是如此。石鼓山东坡北缘下的苏家村离街市很近,村口一院工字型洋房是医院门诊部,村里一徐姓四合院是住院部,村南头的魁阁就是家属区,全县卫生系统家属几乎全住在这里。333保山日报网

  苏家村的魁阁,掩隐在竹林树丛之中,由三个高低错落的院落组成。魁阁建在一块峭壁上下,绝壁之上是包裹着另一块巨石的两层飞檐楼阁,崖壁之下建有大殿和前殿。从山门进入,前院南侧厢房是防疫站办公和仓库所在,北侧厢房是家属住户,妇幼保健站也设在北侧临时建造的小平房里。前殿已改造成住宅,殿前空留着高高的石台阶,只有南侧厢房小门可以进入内院。内院由两殿两厢构成四合院,住着县医院12户人家。我家就住在北厢房端头,从这里拾级而上,大殿北侧小门开处,刀削斧劈般峭壁耸立眼前。沿着人工凿出的石阶小道绕行,可登绝壁之上的平台。站在飞檐阁楼前的高台上眺望,施甸坝头美景尽收眼底。四季山光水色各不相同,稻花麦浪时移事易,山花桃李争奇斗艳,燕雀白鹭高飞低掠,不时还会有喜鹊乌鸦布谷鸟,停在山门前两棵古榕树的高枝上鸣叫。333保山日报网

  魁阁庙堂上供奉何方神圣,我不知道。但庙堂梁柱上的兽头和浮雕,在“破四旧”中被锯掉削平,我倒是亲眼所见。魁阁是个大杂院,廊檐或偏厦下有各家的灶台和柴垛,大殿两侧高台之下有鸡圈或兔窝,其上方耳墙上一排铁钉挂着打柴的竹箩扁担和肩杆绳索。魁阁的人丁特别多,每家四五个孩子是平常,三代人住一屋也不少见,只有我家是父母和姐弟俩。魁阁的大院很干净,每到周末就男女老少齐上阵,清淤铲草熏蚊蝇“除四害”,在墙角和厕所还要喷撒滴滴涕和六六粉(现已禁用),在蛇虫出没的崖底和竹林边,有时还会撒些雄黄粉。333保山日报网

  魁阁的大人特别忙,早班、晚班、夜班轮流转,轮休时还要到院外泉井担水、田边沟塘洗衣、街市买米买菜。魁阁的晚上很热闹,大人们要开会学习,大孩子上中学要自习住校,两大院就成了半大孩子的天下。我们捉迷藏、讲故事、表演节目,有时以内外大院分边对抗,看哪个孩子头更有领导力,称得上孩子王;有时以男孩女孩分伍,有样学样赶时髦,搞拉歌比赛;有时男孩们起哄,要看女孩为参加大人下乡巡诊准备的表演节目。更多时候是男女大小混合分边,哪边在躲猫猫中输了,每个都要大声学鸡叫狗叫,看谁是“鸡鸣狗盗”之徒。333保山日报网

  那时我年纪小个头小,有次被藏在竹箩里挂在大殿廊檐下的耳墙上。走廊里灯光昏暗,院子里黑影晃动,手电筒在各个犄角旮旯扫射,连灶台、鸡窝、茅坑都不放过,伙伴一个个被找了出来。只有我一动不动,屏住呼吸透过篾缝注视着院坝中束手无策的那群人。有人喊:“叫一声!”我:“布谷!”如此反复,上下左右翻几遍也找不到,对方只好认输。游戏在欢笑声和“鸡鸣狗吠”声中结束。只听“鸟儿”叫,任谁找不着,那是躲猫猫的最高境界了。333保山日报网

  一天,我一觉醒来,天已亮得刺眼,上学恐怕要迟到。姐姐曾说,我已七岁半了,很快要上小学,现在上大班就要自己去。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三下两下穿衣洗脸,从纸盒里取出五分硬币,想着上街买个包子作早点,背上书包就跑出门去。咦!奇了怪了,院子里一个人没有,周围死静死静的,只有我的脚步声。我没理会,快步从内院跑到外院。哇!那么多人,眼睛齐刷刷看向我。母亲急急向我跑来,用手把我的头搂在她的腰间,轻轻对我说:“别怕!”又说:“今天不上学。”333保山日报网

  只见大门紧闭,院子里站满了人,有相熟的和不认识的。两个院子的伙伴们,无论大小都没上学。他们都和各自家大人站在一起,眼睛齐齐看向墙脚斜靠着的一块门板上。一大汉僵硬地靠在门板上,全身赤裸苍白,眼睛微闭,胸前散布黑色洞点。一军人模样人,正举着相机给大汉拍照……死人的事时常会听大人说起,但亲眼所见如此惊悚一幕,还是第一次。据说,头天晚上,两派在施甸中学前一巷道发生械斗,伙子是在武斗中被土造手榴弹炸死的。我们还偷偷看见,尸体被抬到医院住院部一间小黑屋里,放进水泥浴缸用福尔马林药水浸泡,然后覆盖玻璃板密封。说是“造反派”已向驻军申诉,要求“保皇派”负责安葬和赔偿,这就是1968年施甸县所谓“5.20血案”。这件事闹了好几年,直到逝者下葬。333保山日报网

  从那天开始到学校开学,魁阁的孩子们过了个特别长的暑假。星期天,我们和往常一样在大孩子带领下,上尖山阿拉田打柴。除此之外,女孩们在院子里踢毽子、跳房子、双拍手,玩得不亦乐乎,有时还玩丢手绢、瞎子摸鱼、老鹰抓小鸡、跳绳比赛。男孩们玩腻了打陀螺、打弹珠、橡筋枪打仗,开始走出大院,整天在山头田野游荡,一个个浑身晒得黝黑发亮。我们到石鼓山上采桑子、摘黄果、捉炒豆虫,到公路上滚铁圈、晒场上比滑轮车,到大河拦水竹坝下洗澡、稻田水沟里摸鱼,晚上打着电筒火把捉黄鳝。火把节,我们备足了松香烧把,和村里大小伙伴一起“保卫苏家村”,上街口、下乌邑,与邻村打“火把仗”。333保山日报网

  那年秋天,我上小学。一年后,父亲调往县卫生组(局),组织开办卫生培训班,为农村培养医疗卫生人才。再一年后,魁阁拆除并在原址及外围建盖县医院。其时,魁阁的孩子们,就随各家租住街道或村里的民房而四散,或是和昆明大医院下放的医生一样,全家迁往乡镇卫生所。魁阁大院的热闹,也就不复存在了。333保山日报网

  回想魁阁大院那段时光,尤其是“文革”头几年,我们对“大字报”“大游行”“大批判”等等都印象深刻。院子里,偶有大孩子们偷偷议论,谁谁家成分高或是有海外关系,谁谁家大人升官或是挨批。在家里,我也时常被父母告诫,不要和谁谁家孩子一起玩,以免被人欺负。但在我看来,大院的生活一切如常,大人们的忙碌一如既往,孩子们玩起来同样兴高采烈。虽然有打有闹,但小别扭过后,伙伴们还是一起行动。那段简单而快乐的时光,我终生难忘。333保山日报网

  许多年过后,当年举家下派或下放的医生,都陆续调回保山或省城。有父亲的学生和我闲话,说起那个艰苦年代,说起他们学医实习的趣事,言语之中多有感激。他们开玩笑似的赞美,说下派医生是“医疗队、宣传队、播种机”……就是这句话,让我对父辈们肃然起敬,也使我明白了“魁阁生活”的真正意义。(陆松333保山日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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