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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刊特约撰稿人　张晓娟nnn保山日报网

　　一粒绿麻的种子入土，随季节的风雨发芽生根抽尖长叶。麻秆展开最后几片叶芽时,麻皮就成熟,收麻的日子如期到来。nnn保山日报网

　　收麻这一天，左邻右舍的阿妹阿嫂穿上美丽的衣裳，拿起镰刀竹篮用清脆的苗语交谈着说笑着，一起走来参加收麻。种植绿麻是苗族祖先赖以存活的生计，大批量种植的那些年，收麻第一天是要举行仪式的，苗族汉子们要跳收麻舞，嫂子们要唱收麻的歌。现在只留几小块土地允许种植绿麻，为的是传承苗族的刺绣文化和织布手工艺。nnn保山日报网

　　收麻的过程看着简单，其实是很讲究的一门手工活。不能急也不能躁，必须只想着眼前的那一片青油油的绿麻，放开打磨得很锋利的镰刀，一棵一棵或者是一丛一丛割在手掌心里，放下镰刀，一片一片抹掉麻秆上所有的叶子，根对根、尖挨尖，整齐地码放成堆，麻叶一片也不能丢掉，用竹篮子收回家可以喂养牲口，也可以入药。麻秆扎成捆扛回家，晾晒在干燥通风的房梁上，然后，一切都交给时间慢慢风干，土地被翻新，种上春季蚕豆和小麦……nnn保山日报网

　　汗珠子落入土壤，种子扎根吐芽，农人的日子紧随四季轮回的脚步，每一步都不能懈怠。该种的要按时节播种，该收割的要及时采收，拖沓几天，熟透的庄稼就会脱落，土里的种子根深根浅全靠入土时的节令;农事忙完的空隙之间抑或是大雨倾盆的日子，阿妹阿嫂就会取下早已风干的麻秆，开始切麻(将麻皮从麻秆上剥离)。门外雨打芭蕉喧嚣一片，小屋中央的火塘正烧得通红，就着温暖的火光手捧麻秆坐下来，选一道入口把麻皮从麻秆上剥离，一匹一丝都不能浪费。顺着麻秆原生的状态切麻，根尖的顺序千万不能错乱，一旦切乱了你就很难收拾了!切下来的麻皮可以随意分绕成大小不一的麻团，存放在背箩备用。放牛的大妈们更有办法，取一小捆麻秆扛在肩上边放牛边切麻，人随牛动，切好的麻皮就着清凉的溪水浸个透湿，就可以开始绩麻(分割成细丝搓接起来)了。太阳落山牛儿归圈，绩好的麻皮也可以上纺车纺线啰!nnn保山日报网

　　绩麻，操作很简单，但完成的时间却拖得很长。那是把每一匹麻都要分解成适合的宽度，然后一丝一丝的将两匹麻线相搓连接，无论搓接得多长都不是事，右手搓接好一圈一圈绕在左手上,要搓接多长全凭绩麻人自己拿捏，长点短点都没事，多少个绩好的麻团，最终都会连接起来纺成麻线。绩麻是要随着日子走的一项手工活，聪明的嫂子们多是选择放牛、赶集、做客、闲聊的时候绩麻，一边说着话一边手工活不停，女人们时常会选一把麻皮系在腰上，绩完一匹就会随手从腰间抽取另一匹再接着绩下一匹麻丝。老辈的大妈们就更厉害了，走路时还要绩着麻线，边走路边用拇指和十指轻轻搓拢两根麻皮，搓过去再搓圆回来，好让麻线的搓口变得更紧密牢靠。手搓累了，就把裤脚提起，一只脚往路沿上一跨，弯下腰，展直手心，在大腿上一搓就好了。我时常看着左右手配合依次反复随意熟练的操作，心生羡慕，真想挽一撮麻皮亲自操作一次。nnn保山日报网

　　在农闲时绩麻,女人们喜欢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抑或是围坐在哪一位阿嫂家门外的石台阶上，拉着家常说着有趣的事,笑声飘扬，麻丝飞舞，麻匹一丝连着一丝，日子一天接一天……nnn保山日报网

　　绩好的麻丝可能会在背箩里放置很久，要等雨季来过秋风离开，把收获的玉米风干存入粮仓，女人才会在初冬的阳光下，选一处空旷的地方，抹去纺车上沉积的灰尘开始转动纺车纺线。左手牵着绩好的麻线，右手摇动纺车辘，紧摇慢摇、力轻力重全凭左手绕线把握的火候，只有左右手配合默契，纺出来的麻线才会紧密均匀，麻线绕在纺车轴上恰似一个个根细尖粗的萝卜。麻线纺好了，紧接着就要开始绕线的事宜。nnn保山日报网

　　绕线有其专属工具，我们称它为“绕线架”。这木架子呈四方形框架，中间一根固定在地面上的转轴，麻线连接在绕线架子的一端，绕线的人手握特制的摇把一圈一圈地走，直到把所有的麻线绕在架子上，然后开始收线，你想象不到苗族女人收线的奥秘所在!绕好的麻线用竹篮子装存，麻线从绕线车上收下来，一圈一圈装进竹篮子里，看着绕线的阿妹随手丢进篮子里的麻线，我心头一惊：这不是成了一窝乱麻吗?绕线的阿妹笑着说：“不怕的，乱不了我们留着线头呢!”收线的人只要记住留好的线头，乱麻就不乱。收好的线一篮一篮存放起来，要是只绣一小方围腰把手，或者是一个小肚兜，还会理着那根线头从篮子里分出一小层麻线，处理之后在织布机上织出一小块洁白的麻布，在放牛时，数着每一个小小的布扣子绣花。nnn保山日报网

　　在过去，苗族女人织麻布是为了生计，要养活一家老小。一位老者跟我讲，那年那月，织一匹麻布能卖五块钱，缝制一只麻布口袋能卖十元钱，晨赶夜赶，织布机响个不停，油盐酱醋茶，针头线脑，老头子的烟酒，孩子的笔墨纸砚钱，都在那一匹一匹织就的麻布里!只要宁静的寨子鸡欢狗喊，就是有远处山寨的人来到苗族人家买麻布了。nnn保山日报网

　　生计紧迫的日子，有了风雨日月的滋润，有了成片成凹生长的绿麻，再艰辛清贫的日子也能应付，现在种麻织布不再是为了生计，而是传承苗族十八件套组成的盛装，传承传统文化和保留一份逝去的记忆。nnn保山日报网

　　绕好的线用竹篮装着，装多久的日子?那要看阿妹嫂子们哪一天有理线的心情了。在整个麻线成麻布的过程中，牵线是最简单的，理线就是取一竹篮或篮子里的一层麻线。衡量一下要织的布匹需要多长，布匹多长就牵多长的麻线。在平整的地面，钉上对称的两个桩，麻线理绕在两个桩之间一根一根码成股。扎紧麻线的一头，这股麻线就可以拿到秘制的水里煮透，再在清水里揉搓清洗干净。挂在篱笆上、铁线上，在阳光下脱水晒干，晒干之后的麻线变得柔软而光滑。轻握一缕在手上，竟然有一种温暖而厚实的感觉。nnn保山日报网

　　麻线穿到织布机之前，还有一道工序叫牵线，牵线是把理好的线分成十根一组，按照只有会织布的人才能懂得的方式穿到织布机上，麻线粗细均匀决定着布匹扣子的紧密程度。织布是需要耐心的活计，梭子牵着麻线左穿右穿，嘁嘁喳喳，早织晚织，不紧不慢，什么日子织完了，就在什么日子把麻布取下来。苗族女人们把织成的布一扣一扣数出来，按照祖先留下来的母花，绣成五彩缤纷的图案，再把绣好的图案缝制成衣裳和裙子。nnn保山日报网

　　无论是过去为了生计，还是现在的民族文化传承，一根绿麻在女人手里一步一步成麻皮、成麻线、成麻布、再绣成五彩的衣裳，过程漫长，跟随着云走雨淋的日子，跨年走月，一丝麻线突显了一个民族的兴衰发展历程，承载着眼前民族复兴、国家强盛的所有美好……nnn保山日报网

责编：刘自明nnn保山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