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街巷——钱局街
来源：保山日报
旧时街巷——钱局街
□ 晓 瑞
现代人对城市的印象，无论其规模的大小或时髦的程度，总会有这么一个中心：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潮涌动、街景光鲜，人们还喜欢把最繁华热闹的街区誉为城市的名片。
保山好像也不落此俗套，即便进入老城，人们仍然能看到喧闹的街道和来往的车流。从主大街保岫西路往上行，抛在身后的是两幢高楼，右边为中国银行，左边是曾被称为“攀月楼”的九层建筑。前方密密匝匝，都是钢筋混凝土的天下。当你接近太保山脚下，大路也快至尽头的时候，稍稍留意，便发觉北边片区楼房矮小，那些坯砖木柱的瓦屋，那些幽深封闭的小院，那种古意十足的气息，让人仿佛回到了汉唐。
一些在那里生活过的人，包括现今仍居住在那一带的人，很多都捋不清楚这范围内的街巷细划。从市第一人民医院西侧至太保山脚地段，长约100多米，历来属于保岫西路。其右边路旁再往北的片区，就是车家街。其中有特殊情况，即太保山脚通往北的这条路，以及它上下位置，都叫仁寿门街，这地带之北片也是仁寿门街。车家街与仁寿门街如何区别呢?第一人民医院西北角上行有一条小巷道，叫钱局街或钱局巷，钱局巷两侧延伸十多米处的人家，也属于钱局街。钱局街之南，除开保岫西路和仁寿门街的地盘，都属于车家街。
从高处看，这三条街道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房屋建筑样式差不多，慢生活的节奏出奇的一致，渗透着浓浓的乡村古典风格。这儿被钉上过“仁寿门小区”“公园小区”的新牌号，许多人家的老门牌却不愿“退役”，它们自认为这是个“世袭”的名头，甚至比磐石还要坚定，不管更换多少王朝，都可以保留。
这三条都是非常古老而又名声显赫的街道。唐天宝二年(公元743年)，保山筑土城时，建造了五座城门，开辟了从城南龙泉门至西北仁寿门的街道。明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永昌指挥使胡渊扩建砖城，对城内街巷统一命名，仁寿门街领取了正经的名号。而因为这里稍南地段住着当时的金齿卫指挥史车琳一家，于是叫它车家街，再往北点的地方，因处于永昌兵备道后门旁，就称作道后街。据《保山县志稿》载：“南京应天府车舆，为明南征军裨将，襄左将参事。洪武十七年论功，钦赐‘猛勇忠贞’四字，授永昌卫都指挥司知而世袭。车林乃车舆之孙，其征麓川有功，升都指挥佥事，与胡渊建学宫，设学校、创名宦祠，务勤于永昌。”清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保山设立永昌铸钱分局，地址在当时的道后街里，老百姓便习惯将它叫作钱局街。从面上来看，钱局街巷道窄小，宽度仅仅一米多，估计总共户数在二十家以内。从医院西侧往里进入的话，很久以前路上路下都挂车家街门牌，后因医院建成高房就只是路西部分了。从近代以来的状况看，仁寿门街范围，约占这片区的三分之二，以至于那些车家街、钱局巷的人，在自我介绍时往往说家在仁寿门，这更多是为了让人即刻明白其大致方位。
仁寿门街与车家街，包括钱局街在内，都不是正街，这里以前可能贸易通达，而现在多数为住房。只是仁寿门街里有保山二中，便生出些店铺迎合家长和学生。车家街道路西侧刚进去的路段，因对面医院之故，开着几家店铺做照顾亡灵的生意。整体说来，这片区安详地躺在古城偏高之处，像孤独的老人静默不语。往里窥视，有几多小巷，其中居所多为明清式建筑，砖木结构的瓦房。雅静的庭院里，一般是正房一间，侧房一至多间，院内种植花草树木，酝酿别样生活的恬适。这些砖瓦都是泥土烧成的，灰不溜秋，但是它们组合起来，互相嵌合，就是艺术品。你说我们的祖先多么智慧啊，泥土本来是没有承载力的，先人们将它糅合烧制，做成砖瓦，盖起房子，我们就有了家。栖息在这些青瓦的屋脊下，人们就有了安定感和温暖。
只有那些住在弄堂深处的老居民，才真正走得进街道后边隐蔽的院子。无论是行走于保岫路、车家街或钱局巷，外人看到的都是街面的房子，不知后面还有诸多人家。倒是在仁寿门街北段，从保二中这边进去，或者由城门洞那头反向过来，就有岔下去的巷道。如果从车家街或医院东边的巷道往里探寻，窄巷更是幽深得很，让你怀疑是否真能走到另一边去。
在这些巷道里，爬山虎静静依偎着略显黯淡的砖墙，为波澜不惊的市井生活做耐看的注脚。三角梅探出些枝叶红花，与外界打着招呼。几家房檐上，留下了往年燕子惊扰过的痕迹。有老大爷推着婴儿车缓慢而过，还有阿婆蹲在路边找野菜，或见小孩在自家门前唱着歌。前边某户的大门是双合的木门，覆黑瓦的顶，贴着红红的对联。门一扇开着，可望见里边天井，一个石缸锈绿，似乎很长时间没用了。瓦盆里瘦长的兰花笑谈着头上轻风的绵弱。屋廊里一张篾椅子，远远地便感受到它磨滑的光泽。
想起20世纪末去过住车家街的女同学家，那条曾铺过沙子的小径宽只几十厘米，侧面是两层两格的齐整房屋，正面与其紧连着，却高出一层，而我的同学就住在这间，其长宽各二米五左右，后墙砌土基，其他面为木板，精细的窗雕，像极了古时富家小姐的闺房。不久前我去过一户人家，简陋的家门，院落不大，四周被半旧的老建筑围合起来，漆水脱落的屋檐下还能寻到燕子留下的斑迹。在一面围墙边，爬着葡萄藤，旁边整齐码放着一堆木柴，原来他家有时还用土灶，那六十多岁的阿叔没事时便去后边山野抬枯死的树或砍倒塌的枝丫，稍大点的一棵树，可以用来生火做一个星期的饭，这要在他年轻时候，可是不易碰到的好事。阿叔家的天井不大，真正空出来的恐怕只有一张床位的样子。在另一边墙角落，竟然长着棵松树，树下几株菊花，可见这是一个守旧却爱美的人。
如果在上学放学时段，钱局街还是相当热闹的，那些骑单车的学生，走路的学生，还有将车子停放在巷道外的家长，簇簇拥拥，像喧嚷的赶集。只是时间不长，几十分钟就恢复平静。这儿西面地势本来就高，而下头经几次修路填厚，巷里便很低陷。那巷子阴郁暗幽，距离短，两边看得到头，独自一人进去也没什么担心。仁寿门街里边的巷道都筑成水泥路，犬牙交错，没有一处地方能钻进去汽车。那些院落的大小、院门的样式、房屋的装饰各具特色，家家户户不像大城市家庭那样配置着时尚的装备，显摆着富丽堂皇，这儿的住户过得宛如乡野生活。而这里确确实实是保山城区，甚至是保山最古老的、已有1200多年历史的街区，里面大多数都是正宗的保山老城居民。只是他们一直沿袭着千百年来的生活理念，安于平淡，勤恳劳作，虽庸常平俗但感觉幸福，虽居狭小之地但使人心安。
钱局街紧连着两条街道，它们是连体兄弟，也是互为依存的伙伴，里边有着不一样的风情和讲不完的故事。这里进出的人，要么步行，要么骑电瓶车，也有蹬单车的，慢是常态，总之见不着大的波澜。要说这儿不落伍的地方，是道路变干净整洁了，那些建筑翻新以后重新焕发着生机，小区金贵的地盘里容不下广场，但仍挤进些人工花草和健身器材。
时光如昔，暗香生暖。钱局街，它的早上不是被东山爬起的晨曦唤醒的，它的黄昏也不是保山坝子最后一缕阳光作别而带来的。在它的身后，太保山草木葳蕤、森岩独峙。古街依大山，大山庇古街。因为有了太保山的庇护，钱局街的生活才如此安逸。千百年来，它们就像是一对情侣，深情地凝望着，无论风花雪月还是日晒雨淋，它们把不改的痴心化作缥缈的青烟，幽幽地散进广袤的历史天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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