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艺人走了 艺术还活着——追忆园艺师赵兴国
来源：保山日报 作者：辉丽琴 阅读：
赵兴国老人走了，他顽强的生命终止于八十六岁的那个初夏。我没有勇气去看老人最后一眼，只是在安葬的那天，去送了他最后一程。他还活在我心中，连同那些他用万年青、刺柏等绿树修剪培植的各种惟妙惟肖的动物造型盆景，深深地印刻在我心里。
就在我再访老艺人回来不久，甚至还没来得及整理采访拍摄的资料图片的时候，就听说老艺人病了。这让我感到很突然。我去的时候，他还精神矍铄，忙里忙外地招呼我，带着我看他那些用刺柏绿株修剪成的动物造型，给我讲它们的创意和故事;他还一转转地往猪栏提猪食，往槽里倒，一趟趟地往羊群里投草……当我赶到医院去看他的时候，他在重病监护室，他本来是睡着的，听到我去，就强撑着坐了起来。我怕太打扰他，不敢和他说太多的话。可他总是提起话题，和我讲对生死的看法，对人生的态度，对艺术的挚爱。他的脸色仍然红润，眼里依然有着那种热爱生活、追求艺术的亮光。
所以我相信他会很快地好起来，会很快出院，会很快回到他那些成型或正准备成型的艺术品中。然而却突然得知他离世的噩耗!
我妹说，其实老艺人已经一个多月呑咽不下食物了，我送去的仙叶百合粉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尝了尝。他肝上有囊肿，双肾衰竭，年纪大了，没法做手术治疗，只能靠输能量维持生命。他没有力气，说话都很吃力，亲友寨邻去看望，他也只是睁开眼示意一下，有时候轻轻地点点头打招呼……只有我和父亲去的时候，他才会强撑着坐起来说话……
这让我很难过，这是一个多么致性而刚强的人啊!他顽强的生命，终止于八十六岁的那个初夏。
我没有勇气去看老艺人最后一眼，只是在安葬的那天，去送了他最后一程。
他还活在我心中，精神干练地活在我心中，连同那些他用万年青、刺柏等绿树修剪培植的各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动物造型盆景：神色各异的十二生肖、顽皮的小象、狂奔的羚羊、满腹委屈的小熊猫、受惊的小兔、淘气的小袋鼠、美丽的孔雀、跳迪斯科或坐着练功的小猴子、呼啸而立的老虎、怒目而视的麒麟、攀檐偷食的老鼠、安然觅食的马鹿、一对对相依相偎的爱情鸟……还有为人遮风避雨的伞和洗漱工具皆全的盆架。这些千姿百态的造型正中央，是用万年青树镶嵌而成的“山区文艺”四个充满生机活力的大字，概括了这个“动物园”的全部内涵。平台下边的空地和路的左边，有许多未定型的刺柏树苗，左边的土坎上，“动物园应巧夺天工”的字样，别具特色。
老艺人姓赵，名兴国，1936年2月出生于昌宁县大田坝湾岗麻栗林。他除了具有湾岗人热情好客和淳朴善良的特质，更有一颗热爱大自然和追求真善美的心。在他的眼里，每棵花草树木都是活灵活现的生命，都有最为本真的美的意义。而这些，都是大自然赋予人类最大的恩惠。小学毕业，家庭困难的他回家务农，就在自家的房前屋后种了许多花，栽了许多树，白天出工，趁大伙歇憩时，他就给花拔草浇水。为此，他挨了生产队造反派不少的批斗，尽管如此，依然按捺不住那颗热爱艺术的心。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就起来，用泥巴捏造各种各样的动物，把两棵刺柏树修剪成了小兔和孔雀……
后来，有上级领导在下乡途中，在他家看到这别具一格的造型后，惊讶大山深处竟然有这样的艺术人才，给予了充分的赞誉。老艺人因此得到了鼓舞，心头的枷锁得以解除，随即满腔热血地投入到培育“十二属”之中。这时，有人善意地提醒他，正值“破四旧”，房屋上到处雕刻的龙凤都被削去了，还是别搞的好。身处那个特殊的时代，他犹豫了，徘徊了。但心中那股热血，却一直在涌动……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世转时移，绿芽逢春，他的“手艺”终于可见天日，可以放心大胆地干，创意一发而不可收，各种各样的艺术珍品在他的手下精彩呈现。1983年3月，他作为昌宁县首届精神文明建设先进个人在表彰大会上做了交流发言。从此，来他古朴却温馨的农家小院参观、拜师学艺的人络绎不绝。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他在艺术的天空看到了春的希望，准备翱翔的时候，五月，他的妻子因意外事故离世，丢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中年丧妻，他悲痛欲绝。从此，他既当爹又当妈，为了把孩子拉扯大，他忘记了冬的严寒，夏的酷热，不停地劳碌奔波，却从来没有冷侍过他的花、他的树。这，就是他的精神寄托呀!
那年头，在大家都只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区农村，就连温饱都成问题，更谈不上更高的精神追求。所以，他的心，是孤独的，他的追求是无法被周围人理解和接受的。然而，他执着的坚持了下来，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
谈起他的动物造型盆景，平时少言寡语的老艺人感慨万千。
“我是农民，民以食为天，土地不能荒芜，另外家中还有大小牲畜七八十头需要我管理，因而许多想做的事和构思好的作品都来不及去完成，特别是干旱季节，家里就连喝水都成问题，就更不用说浇花浇树了。时下，人人都在抓经济收入，对这些淡漠了。可我总是对这份爱好放不下，我曾对城里来参观的人说，你要什么，我就可以给你做出什么样的造型。这不是吹牛，是要兑现作品的。现在我还是这样说，我就是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山里人的人生价值……”
这是我第一次去赵兴国老人家的时候，他对我说的话，现在仍然在耳边回响，在这些自然流露的话语中，我感受到他那慈祥的外表下，内心承受了多少的苦楚和心酸，同时也为他的执着追求所敬仰。当时，我完全被老艺人的话感动了，竟不知窗外夜幕早已降临，借着火塘跳动的光亮，我不禁审视起老艺人来：他的脸上，满是艰苦岁月留下的道道坎坷，瘦高的身材，被生活的重担压得有些弯曲，花白的头发，闪着智慧的双眼，挺拔的鼻梁，透出一种干练，无暇修饰的胡须与头发连成一片，混为一色。我久久地凝望着他那双满是老茧而显得粗糙的大手——正是这双看似平凡的普通之手，在创造着生活的美，使植物有了灵性而与人共“栖”……
我深深被赵兴国对生活的热爱和对艺术的执着追求所感动。真的，如果没有这样一颗把自己融入大自然、融入生活的爱美之心，就无法捕捉到大自然的灵性，使一棵棵普通的柏树成为活灵活现的各种动物、形象逼真的各种盆景。一株株翠绿的万年青，他匠心别具地把它栽在不同位置，打造成“欢迎”“山区文艺”字样;一棵棵平平常常的刺柏，通过他修剪造型，成为活蹦乱跳的龙、狗、猴等动物;一片带刺的仙人掌，经过他的剪裁，绿色的爱巢中就有了一对相亲相爱的鸟，一只远行的足，一只苍天巨手……
这些，如同赵兴国那追求艺术的爱美的灵魂，与世长存!
家父和赵兴国是经历过同样不幸和遭遇的发小，又是儿女亲家，在此引用家父为老艺人作墓志的部分内容，作为文章结尾，以告慰老艺人的在天之灵：
“……(赵老大人)幼聪颖勤耕苦读，秉性刚强，办事公正，童叟无欺，助人为乐，济人于困，心志纯淳，顶天立地，白手起家，几寻立足安居之所。加冠之年与望族李公讳学林妣禹氏之淑媛凤兰喜结鸳鸯夫妻，同心甘苦备尝，养育二子八女均扶培成人成家。然天不遂愿，爱妻早丧，爹娘双责责无旁贷。可谓大人兴家有道，教养有方，终迎来满庭芬芳。大人平生酷爱园艺，林畜牧业均有造诣，花木剪造各种动物栩栩如生，多次受市县各级政府表彰奖励载入志史，誉满滇西……”
愿赵老在天堂安息!
(辉丽琴)
编辑：田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