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 山 笔 记
来源：保山日报 阅读：
东山日落 边城青年 摄
东山夜色 杨清敬 摄
东山樱花 何成江 摄
一
保山这座城市，历来太过钟情西边的太保山，近乎痴狂，乃至全市接近两万平方公里土地的冠名都和太保山有关。但这又无可厚非，谁叫我们的先人一开始就把城池筑在这座山下。如果从太保山被纳入城池建设算起，这座山至少热闹了600多年。600多年间，数不尽的文人、商贾、僧侣、政客乃至一般的黎民百姓都与太保山有过千丝万缕的关联，遗憾的是，只有极少数留下了生命的痕迹，更多的则是淹没在无声的历史中。书上有记载的“保山内八景”中就有“西山晚翠”“月明太保”“白昼观星”“法明晓钟”四景独属太保山，若是将离太保山不远的“龙池夜月”也算上，那更是有了五景，太保山真是抢尽了风头。
相比之下，在保山坝另一边的东山就要寂寥得多。一点不热闹，那倒也不是，历史上，东山的热闹，主要与哀牢文化有关，一个是哀牢犁耙会，万人聚集，千年不散，但每年的热闹时间相对固定而有限;另一个是哀牢寺，历代香客不断，以东山为中心，信徒自四面八方而来，但也不至于比肩接踵、游者云集。假如历史安排了一位足够长寿的老人来统计两座山的热度，我确信，太保山的数据，一定会远甩东山好几条街。
大批保山人真正将目光从西边转移向东边，是在新世纪开始后的一二十年间。这一时期，东城大开发，她从乡野村郊一跃成为这座城市的另一个极。保岫路延长线一直搭到了东山脚下，与高速路无缝衔接，畅通八方;“天南学府”保山一中搬到了东城，扩至一校两区，书声朗朗，前途无量;市人民医院也趁势入驻东城，与东山咫尺相望，派头十足;大量工业厂房在东城兴起，熙熙攘攘，谋生者众;优质住宅区扎堆崛起，竞相奢豪，遍布东城。
这时，人们忽然发现，东城，还是可以的。
于是，纷纷把家安在东城，把孩子和老人放在东城，把事业和希望寄托在东城，把一日三餐和日出日落全都耗在东城。
二
东城热了，东山更热。因为去东山的，不仅仅是东城人。
要我说，东山是美的，美在肌肤，美在神经，美在骨髓，美在日出日落，美在月落月升，美在斗转星移，美在春夏秋冬。
最近几年春天，我曾数度到东山，主要是去踏青赏樱花。东山的樱花是我除昆明圆通山之外见到过最为壮观的樱花，圆通山的樱花，名气大，观赏的人多，大概是因为它在省城的核心位置;而东山的樱花逐年赚足眼球，靠的全是实力，直观感觉，东山的樱花单从数量上就已经碾压圆通山，据说是有32000多株。我倒没数过，我有个姨姐在东山管理樱花，估计她也没数过。但声势之浩大，足足占据了半壁山腰，如果在三四月间，你驾车自保岫路奔来，远远望去，漫山樱红，云蒸霞蔚，十分撩人。我印象中，保山文旅部门和很多摄影大咖就航拍过东山樱花，从空中俯瞰，那百亩樱花，如镶嵌在巨大绿毯上的粉色锦绣，层层叠叠，铺天盖地，美得惊心动魄，让人突然想在这樱花场子赴一场约会或谈一场恋爱。
东山的夏天，天高云淡，视野开阔，神清气爽。观景台一带便是放风筝的绝佳位置。在东山放风筝可以不分春夏秋冬，因为在任何季节她的高度和风力足以托起足够大的风筝，让它遨游在碧蓝天空。放风筝的，有专业的风筝发烧友，更多的则是像我一样心血来潮的游客，但即便你是新手，随便在地摊上买个风筝，不消两分钟，东山的风就会把你的风筝妥妥地送上云霄，让你享受一把“天地一线间”的快感。格桑花和其他一些五颜六色的花草在漫山遍野间尽展芬芳，它们仿佛是有意错开春天，错开樱花的锋芒，当然，也有可能是错开了我的视觉，谁叫我一个春天只盯着漫山的樱花呢。东山的花草是繁茂的、多姿的、有层次感的，哪怕是萧瑟的秋冬季节，依然有花朵在绚丽绽放，不管你在任何一个时间段到东山，面对惹人的花草，掏出手机随便拍几张，都拿得出手去晒一晒。上东山的路叫彩虹路，设计这条路的人，大概是非常有才情的，他们在这条柏油路足够宽的边沿涂上了彩虹的颜色，数公里绵延不绝，远远望去，就像一条蜿蜒的彩虹，将东山从山脚至山顶紧紧缠住。走在彩虹路上，不时会有一队队摩托车呼啸而过，都是赛摩;偶然还会遇到一对对高头大马“哒哒哒”地上山，我遇到过几次，骑马的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非常酷。
如果要选取一个画面来展示夏天的东山，我觉得不是在蓝天上漫游的风筝，不是彩虹路上潇洒的摩托，也不是坐在哀牢寺大殿前歇息的驴友，我希望是一幅在红岩村“醉东山”位置远眺保山城的图画，且这张图画最好是在雨天。东山的夏季雨量是充沛的，我曾数次在“醉东山”偶遇了东山烟雨。东山的烟雨来得轰轰烈烈，铺天盖地，感觉是从红岩村背后的哀牢山崖顶劈头盖脸地倾泻下来，让人猝不及防又直呼过瘾。透过蒙蒙烟雨，大半个保山城尽收眼底，又有薄雾轻笼，恰如一幅意蕴悠远的泼墨山水画在我眼前缓缓展开。在朦胧的烟雨中，这座城市的房屋、街道以及身在其中的芸芸众生都渐渐被淡化、隐匿，青华湖的东湖西湖、自北向南的东河，以及河图一带正在恢复生态的水域若隐若现，九层高台的永昌阁在漫漫烟霞中，成了整片湖泽区域最具神韵的点缀。那天下午，我在“醉东山”的看台上，沉醉于这江南烟雨一样的画面，又好像穿越了千年，到哀牢古国的湖泽间神游了一遭。
执笔至此，正值冬日。话说东山的冬天比较暖和，若无案牍劳神和俗事缠身，我带上一本书或者一部手机，就可以在山上待半天。吃的不用管，山上都有，足够满足任何一个驴友常规的味蕾需求，哪怕你是喜欢吃生蚝喝咖啡，东山都给你准备好了。我去东山，常常是这样安排，下午看书烤太阳，傍晚拍日落。看日落的人络绎不绝，扶老携幼，热闹非凡，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热恋中的青年，有平和的夫妇，还有即将恋爱的年轻人(好像他们的爱情就差这场日落)，当然也不乏遛娃的家长，但不管是哪一类人，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东山的魔力，或许就是能给攀登她的人们源源不断地输送幸福的笑容。
三
我最爱的还是东山秋日的月夜。今年秋天，我就上了好几次东山，都是在夜里，都是去看月亮。我是把车开到山脚，徒步上山的，若直接将车开上山顶，那将会失去很多意味。
东山秋夜的月亮，最大，最明朗。去赏月，可以拾阶而上，也可以顺着彩虹路慢慢悠悠地上去，有同伴也可，没有同伴也罢，月亮都会不离不弃跟着你，送着你，直到你登顶成功，稳坐观景台。此时，月亮的清辉洒满东山的每一个神经末梢，夜间的秋虫还在鸣叫，山风轻抚，坐在观景台上，这座城市的灯火尽收眼底。如果对保山城比较熟悉，则可以清晰地区分哪条路是哪条路，哪条街是哪条街。最耀眼的是保岫路，它气势恢宏、身段矫直，将保山城的东西两部分巧妙贯通，又将南北两边紧紧相连，其他的标志性建筑，放眼望去，皆能区分一二，城市的居民，凭借多年生活的经验，基本上一眼就可以判断自己家居住的大概位置。
保山古城内八景之一的“西山晚翠”一说，指的是在太保山上可以鸟瞰全城，号称“十万人家掌上看”。只不过随着这座城池的历史演变，原先在太保山上才可以领略的风光，现在在东山上也可一览无余，甚至更加宽广辽阔。久居城里整天低头走路的朋友，最适合在这样的夜色里，披上一袭月光，踽踽独行至东山顶上，吹一吹山间的晚风，给心灵和身体都放一个“晚假”。
月色笼罩下，东山上沿路摆开的小吃摊和盘桓在山顶平地上的小吃街也尽显人间烟火。小吃街上应有尽有，烤肉串、炒米线、酱粑粑、烤鱿鱼、爆米花、烧包谷、烤红薯以及各类饮品不胜枚举，当然，还有吸引儿童的各类游乐设施和流光溢彩的荧光棒。第一次闯入山顶的夜市，我惊讶了，爬了这么久的山，居然在松懈下来的瞬间，一头就扎进了这精致的街市，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呢?这山顶的夜市，远远望去，就像郭沫若所描述的《天上的街市》一般：
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想那缥缈的空中，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此刻，这距离老城区近二十公里的东山上就有一条“天上的街市”。多少善男信女、多少东城百姓、多少闲暇游客都沉浸其中，悠然自得。
夜市中，我最喜欢的是一个可以移动的音乐饮吧。我要了一杯咖啡，一碟小吃，老板把我招呼至一张矮小的桌子旁，桌上一盏别致的小夜灯，照得小吃晶莹剔透。咖啡的热气在微黄的灯光下悄然升起，和桌子配对的依然是一把矮小的凳子，我委身落座，旋即被美妙的音乐包围。当然，包围我的不仅仅是音乐，还有这东山的月色，以及我陶醉于这惬意的瞬间。此刻的我已在不知不觉中卸下了满身的风尘，忘却了一切日间琐事，在月光下，在一杯热咖啡和一碟绿毛豆前，我构筑起了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那一夜，在东山秋月的参与下，我用足够的时间与自然相晤，与心灵对话。月光下，数千年以来的哀牢传说和永昌风流凝聚成一阵阵山风，轻抚我的脸庞，料想，我们的先人，又何尝不是在同一轮秋月下，在同一块土地上，演绎着悲欢离合，创造了属于这块土地的历史和文化，只不过“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罢了。翻开中国文化史，到处都是月亮的影子，同样的，一部永昌文化史，又何尝没有这千古明月相伴呢?
尽管月色温柔，灯火迷离，但秋风渐起，归心悸动，我还是恋恋不舍地下了山。那晚，我清楚地记得，当我写完这篇文字的时候，东山的月亮还未落山。
东山，以后会更加风雅的。
□ 何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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