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斯诺的保山之旅
来源：保山日报 阅读：
追寻斯诺的保山之旅
张月和
说起斯诺，人们首先想到的是1936年6月至10月在延安考察后发表的名著《西行漫记》，而在此之前五年，二十五岁的斯诺在云南真实记录在“通往缅甸的黄金之路”上所见所闻的《马帮旅行》也同样精彩。
1931年2月27日，斯诺从永昌经汉庄盈水上蒿子铺，翻冷水箐垭口到达蒲缥。对于保山至蒲缥的旅程，斯诺在《马帮旅行》中只是一笔带过，而把浓墨重彩留在了蒲缥，尤其是蒲缥温泉。他在《马帮旅行》中写道：“离开永昌后，沿着通往缅甸的黄金之路向南行一天，到达蒲缥附近，那里有著名的硫黄温泉。”
2023年春日正午，我驱车沿保山至蒲缥的高速公路到达蒲缥，坝子中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在四围青山以及红花绿叶映衬下格外耀眼。向北行进一公里左右，正式进入蒲缥街道。
街道中央，一座横跨河流东西的桥梁连通主街道，一条纵贯南北的赛格公路沿河堤而上，四、五百米后右转，即可进入蒲缥温泉区。在东西走向并排而立的五、六家温泉旅馆之东，终于找到了斯诺曾经沐浴过的大而古老的硫黄温泉。
一块照壁之上，赫然镌刻着“蒲缥温泉”几个大字。照壁之东，男沐浴池、女沐浴池被一堵墙壁隔开。沐浴池的东面是低矮起伏的山谷，那里正是蒲缥温泉的滥觞之地。巨大的池子，宽约十多米，长达几十米，皆以黄蜡石般的大理石镶砌成笔直的三级台阶。令人称奇的是，这些大理石都微微泛出浅红色，且光滑透亮，这大概是经过硫黄多年浸泡以及若干代人在洗涤之时屡经搓摩而成。露天池子的台阶外侧，是环池而建的木结构回廊，露天沐浴之人，沐浴前后可在此回廊内更换衣服，遮风挡雨。这些特征，与斯诺笔下关于蒲缥温泉为一座大理石砌成的大池，又为元朝征边将士所开凿的记载十分吻合。斯诺在《马帮旅行》中写道：“若干条温泉水汇流入一座大理石砌成的大池中，相传这是六百年以前，为天可汗的军官们而建造的。时至今日，温泉仍为广大群众所喜爱，每逢节假日，吸引着大量过节的人群。土著人也常来洗澡，有的来自荒芜的原野，有的来自低凹的河谷，大家都来享受一番这一度被视为神圣而又有医疗价值的温泉浴。”
东面这个最原始的大池外侧，现在以回廊覆盖，而在斯诺游历蒲缥的民国年间，这些回廊是由一排排草屋组成的。与这个大池的热闹比较起来，西边那排东西走向的温泉旅馆，过去也常常在草棚下上演着不眠的狂欢节之夜。
斯诺写道：“小草屋一间连接着一间，在大浴池的四周建起来了。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也搭起了许多临时性的草棚。这里有茶馆、饭馆、赌博室、抽鸦片烟室、玩具市场、糖果摊，还有老太太在卖胡桃和彩色的米花团，有的时候还会有流浪艺人来这里演出。此外，也还有一些比较豪华的去处，屋顶用松枝装饰着，身穿绫罗绸缎的歌女，香气袭人，含情脉脉，用她们淫邪的黑眼睛和颤抖的胡琴声来勾引警惕性不高的过客。在这里，你也许会感到过于粗野和不太文明，但是，那种茁壮的、无所顾忌的生命力赋予这里的一切一种原始的宏伟气氛。这儿的情景，含有一种欢乐时光的浪漫情调和士兵度假时充沛的活力。夜幕降临，巨大的黄色火炬把周遭照耀得辉煌灿烂，不禁使我想起一幅古代的中国木刻:《狂欢节之夜》。”
时值沐浴空档期，蒲缥温泉的管理人员正在辛勤清洗池塘，而仔细观察，即可发现大池池底的石板上，几道温泉正喷涌而出，即将灌满池塘，恢复热气腾腾的景象。
此时此刻，置身此情此景，不禁回想起92年前春天斯诺在此与盐务使一起沐浴时的情形。斯诺在游记中以轻松的笔调，记述了他与盐务使一起到此沐浴的情形：“我在蒲缥是住在盐务使署。晚上，盐务使带我到温泉去洗澡。来到池边，使我大吃一惊，已经有好几十位东方人，男男女女，星散于池中，其乐无穷地泡在热气腾腾的泉水里。好在盐务使是一位很有办法的人，他一个箭步跳进一间草席搭成的棚子里，不一会儿工夫就拿出来两个大瓦罐。于是他带我去到泉眼处，泉水安详地在暗夜中冒着气泡，我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擦洗个够，使我心旷神怡。”
沐浴完毕，斯诺又去逛市场，买了一个红白两色的米花团，丢给一个在池中像天使般游着泳的孩子，并与朋友“在稻田田埂的迷宫中摸着黑路，又在朦胧之中过了一座桥，才回到蒲缥”。次日，斯诺沿着盘蛇谷古道到过惠人桥，达潞江坝。
为了寻访斯诺所走古道路线，我驱车从蒲缥出发，沿着赛格公路行驶三十多公里到达赛格，然后继续南行，依次考察了芒棒寨、新寨、惠人桥、莫卡、老寨等地。
斯诺从蒲缥转西过马街、打板箐下盘蛇谷，过马料铺至道街后，与明末旅行家徐霞客所走的分水关古道开始分道扬镳，徐霞客过潞江桥上磨盘石，斯诺却往西北过惠人桥，然后到达潞江坝西坡上的老寨。斯诺写道：“铁索桥是一件精美的古建筑物，建于十五世纪，有一个主架径，另有一个轻型的架径，供洪水来时使用。两个架径由一个建筑十分坚固的、设有炮楼的桥墩分开，桥墩上照例有一座优美的门。”惠人桥，于道光年间由永昌知府周澍倡建，时间应为十八世纪，修建时就江中大石垒成桥墩，两岸桥墩，各建以亭，形成三个桥墩、两个跨径的铁索桥，中铺以木板，左右翼以栏杆，桥亭附近建有桥门。
过了惠人桥，斯诺就在今老桥队附近看见几家马店，继续前行至曼勒河畔又看到了一个很大的傣族市场。市场上五光十色，经营着茶铺、货摊等，货摊上陈列着色彩斑斓的布匹、廉价的肥皂、胡桃酥糖、玉和银制的装饰品、一串一串的烟叶等等，还有一个妇女出售进口的胭脂和口红。
斯诺看到的惠人桥西岸的几家马店以及很大的市场，在抗战以后逐步消失。1955年4月以后，潞江坝军垦农场建成，大批复退转军人、知识青年扎根潞江坝，投身于潞江坝农垦事业，惠人桥西岸逐步形成了一个屯垦新单位老桥队。如今，惠人桥遗址只剩下三个残存的桥墩，以及破旧不堪的桥门洞。而昔日马店位置，已经是成片的老桥队房屋及咖啡等农作物。
高黎贡山古道，按照一般意义划分，有北斋公房的北线、南斋公房的中线、分水岭的南线三条古道。而若细致划分，分水岭这条南线古道，由北至南仍可分为山心、大风口、分水关三条古道。
山心古道是万历四十一年(1613)州牧李之仁将龙江桥改建至壶瓶口(在今芒棒坪地山尾巴社)以后形成的一条古道。古道从罗武塘通乱箭哨，经木瓜寨壶瓶口(在今芒棒坪地山尾巴社)，过坪地、翻越高黎贡山山心，下至潞江山心寨，过潞江镇芒棒寨通潞江渡。
芒棒寨，原塘子寨，在赛格以南，老寨以北，地处保山至腾冲、龙陵古道分岔口，是一个傣族寨子。早在明代前期，此地就设有驿站，负责古道的通行管理和邮件递送业务。清道光二年(1822年)，永昌知府尹里布颁发的《禁止骚扰塘子驿站告示碑》至今犹存，而公路旁的大青树下，立有“芒棒镇”寨名碑。
从《徐霞客游记》可知，徐霞客走的是分水关古道，而从斯诺《马帮旅行》“日程表”中“2月27日抵蒲缥，2月28日抵老寨，3月1日赴橄榄坝”的记载可知，他走的是大风口一线古道。其中的老寨，在今隆阳区潞江镇禾木村老寨村民小组，而“橄榄坝”，正是今天的腾冲市芒棒镇橄榄寨。斯诺从惠人桥西岸沿着曼勒河一路西上，到达怒江西岸的莫卡，继续向西北行进二公里左右，2月28日晚住于老寨(今潞江镇禾木村)，并有了店主人罗太太要把女儿许配给他的艳遇。
经实地考察，从曼勒河(又名芒勒河)畔西上潞江坝，在坝子中央的缓坡路段两旁，居住着一傣族村落名叫莫卡。沿着缓坡水泥路面继续西上一公里多，就是禾木村老寨村民小组。
老寨村民小组与羊场、香果园、鲁家地等村民小组为邻。村中建筑大多为钢混结构，部分房屋还有一定的傣族风味。在老寨北侧的香果园村口，一块醒目的道路维护标志牌上赫然写着“莫卡村——禾木村，全长1.392公里”等文字。当地老人介绍，过去曾有人在此开设行人住宿的旅店，老寨居民还在其西六、七公里的高黎贡山山腰开设了陈家、尹家、周家等马店，几十年前，居民渐渐下移至此，这里就逐步形成一个傣族与汉族杂居的村落。
那一晚，斯诺在此居住，热情好客的店主人罗太太，将一位“把脸藏在手掌里”的女儿介绍给他，1931年3月1日一大早，得知罗太太嫁女真相的斯诺匆匆离开老寨，“那天一整天及第二天我都在马背上度过”。
经实地考察，斯诺是从老寨北侧的香树园西上高黎贡山大风口古道，然后经老寨旧屋翻山顶大风口，向西过黄竹园铺、小平河、三岔洼、二台坪、大高坪、崖子脚、中寨，至桥街，与分水关古道相交，当晚住于橄榄寨，次日经甘露寺、芹菜塘、玉璧村进入腾冲。
考察时，我沿着老寨的水泥道路继续北行几百米，很快进入香果园。在香果园北侧及鲁家地之间，经久不息的流水声从山峡中的曼勒河(芒勒河)沙沙传来，山溪从西向东，一往无前奔向怒江。
曼勒河上有一座桥梁，以石拱桥为底座，以钢筋为构架，并铺成水泥桥面。桥梁左侧有一丛竹林，竹林掩映着由坝区进入山峡中的古道。可以确认，这段古道正是斯诺离开老寨跋涉高黎贡山古道的入口。
我从桥头北侧竹林绿荫下左转，即正式进入登山古道。发现古道有一公里左右已经改为水泥路面。过完水泥路面，古道改为沙石路，在沙石路右侧，三名护林员正在芒勒河护林防火检查哨卡值守。护林员介绍，这段古道可通腾冲大蒿坪，过去常常有人行走，近年来也有人驾驶摩托车前往，有的路段被树木挡住了。举目望去，前面山峡中，斯诺跟随大马帮前行的身影又仿佛出现在眼前。
责编：刘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