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江火山湖——龙塘姊妹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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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山湖
□ 万菊芬
在腾冲，姊妹湖的名气是很大的，我几年前曾专程去看过，拍了不少照片。这次笔会，算是故地重游。姊妹湖，是腾冲久负盛名的火山湖，是火山喷发后火山口堵塞而形成的。它是火山公园的组成部分，当地人都称之为“龙塘”。龙塘一大一小，相距几百米，终年相伴，故名“姊妹湖”。小龙塘很小，每到秋冬季节就干涸了。大龙塘呈非常规则的椭圆形，宛如一口巨大的锅，深深嵌在古松环绕的火山口里。水面宽阔，潭水深不可测，据说有几股龙洞水从潭底周围冒出来，加上夏季雨水注入，所以潭水永不干涸。从前村里曾用几台抽水机同时工作，想探究潭水到底有多深，连续抽了几天，可白天水位下降了些，等过了一夜，水位又溢满如初，甚为神秘奇异。
潭边有一寺庙，建于清道光元年(1844年)，最初叫女娲庙，源于女娲炼石补天的神话，中期又叫关圣庙、龙潭庙，后改名武圣宫。
正值秋末，天高云淡，清澈碧绿的潭水里，五颜六色的鱼儿在蓝天白云和松树影间悠游，几只被称作塘主的白鹭安静垂钓，全然不理会游人的喧嚷。小心翼翼步下深锅，想近距离看看火山湖的真容，发现一奇异石头下，插有很多燃过的香杆。村里人告诉我们，这里是“龙门”。喔，我恍然大悟，想起了早几年曾听过的民间传说“李邦国卖油”，似有几种版本，但意思大抵如此：大龙塘，与大理洱海是贯通的。有一年，龙塘寨子有一个叫李邦国的卖油郎，远涉千山到大理赶街卖油。正在熙攘的大街上叫卖时，突然听到有人连叫了三声“李大哥”，李邦国驻足回头，但见一位貌若天仙的女郎，他并不认识，很是诧异。女郎说：“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我家和你家还是老邻居呢。我是龙塘龙王的公主，嫁给了大理洱海的三太子，烦劳你帮我带一封信给我父王。”李邦国说：“龙塘是海子，我如何下得去?”龙女便悄悄对着李邦国耳语一番。李邦国回来后，找到龙女说的那块奇石，在石头上敲了三下，边敲边喊“龙门开、龙门开、龙门开”，顿时只见潭水一分两半，出现一条水晶大道，蟹将虾兵将他引进龙宫。龙王看信后大悦，遂要赐予他许多金银珠宝表示感谢，但他一一拒绝了。龙王说：“你喜欢什么都可以拿走。”李邦国见旁边有一对精致的油桶，便向老龙王要了它。回家后，李邦国便每天用这对油桶挑着油去卖，卖油时，人家要菜油有菜油，要茶油有茶油，要什么油就有什么油，取之不尽。于是有了一句歇后语：“李邦国卖油——样样都有。”渐渐地，李邦国成了顺江远近闻名的大富豪。后来的故事也是按套路展开的：有了钱后，李邦国的妻子说话太狂妄：“如果要叫我家败，要等三清山的老包包(‘老包包’，是龙塘后面的铁岳山的俗称)泻肚。”此话触怒了上苍，龙女便偷偷来到人间，把那神油桶取走了。而此时的李邦国觉得没有油桶也无所谓，反正荣华富贵几辈子都享用不尽，便不再去卖油，反而迷上了赌博，不几年便衰败了。
这类传说，在中国各地几乎都有，与俄国普希金的童话《渔夫和金鱼的故事》一样，无非是教化乡民：为人要善良厚道，好人好报;要知足常乐，适可而止，如果不劳而获、贪得无厌，只能让自己迷失方向，失去自我;美好的生活要靠自己去创造，踏踏实实，勤勤恳恳，方能让自己走得更远，等等。也就是从那时起，人们便一直在龙门口烧香，祭拜龙王，村子里就有了干旱时“撵街祭龙”求雨的传统习俗。这是中国龙图腾文化的冰山一角而已。
而在文化人的眼中，龙塘，无疑是大自然的奇观，家乡的胜景。明末，曾经有一个乡人庠生(名字已失传)为它写过《龙潭赋》：“故乡顺江，有龙潭一个，形若海阔，势如锅圈。水分四季，色舒五彩。传说夜静龙珠现瑞，紫电飞霞。春光明媚，般般鱼跃摆阵图;风和日丽，对对鸟飞书锦字。真世间之胜景，壮天下之奇观。”这个赋，短小精悍，言简意赅，文字优美，为灵异的龙塘，增添了一抹雅致风采。姊妹湖，也颇受现代诗家的青睐。黄映泉老师有《咏顺江姊妹湖》：“双潭演化火山湘，镶嵌顺江两玉珠。霞照山川龙虎踞，光澄日月杰雄趋。森森竹木春莺鸟，琅琅书声学子图。千载故州传故事，戍边屯垦更崇儒。”上官旦雨先生也有《腾冲火山湖》：“盘古洗面后，遗留碧玉盆。草色临渊绿，云影照镜深。环峦舞长龙，熔浆奔巨虺。若非火山湖，怕是陨石坑。”两首诗，状物抒情咏史，想象奇特，各有千秋。
在我眼中，龙塘，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潭边的石头一律奇形怪状、千疮百孔，那是历经炽烈岩浆熔蚀和岁月风雨礼洗后留下的印记。沧桑的容颜，似乎在讲述亿万年前造山运动惊心动魄的故事。在汪洋大海上漂移的陆地板块突然相撞了，天崩地裂之时，九十九条火龙从黑暗深邃的地心飞蹿而出，搅动风云，喷出烈焰，横冲直撞，排山倒海，所到之处，熔烧一切，焚毁一切。江河湖海里的水龙们，为救地球生灵，纷纷从水里跃出，呼风唤雨，喷泉吐水，勇斗作恶的火龙，直打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当火龙几乎被消灭殆尽，剩下的几条气息奄奄夹着尾巴逃回地心躲起来的时候，世界重新归于平静。为防止火龙死灰复燃、卷火重来，水龙们分工镇守火山口，于是有了腾冲的青海湖、北海，有了龙塘姊妹湖、逍遥湖等等。是不是它们在湖底的地层深处，都构建了水网通道，与青海、北海和大理洱海相连，与龙川江、大盈江和印度洋贯通，于是才有了夏不溢、冬不枯的火山湖神话，在腾越大地上的高峰之上，葳蕤出一汪汪碧绿闪光的翡翠。
我掬起一捧湖水，湖水清凉澄澈。我想问它，我的想象是否一如它前世的模样，从前世到今生，历经了亿万年的孕育。聚集了日月山川灵气的它，一定是见证了腾越大地上自然造化、人类出现和繁衍的过程的。从猿人到土著先民，从乘象之国到农耕文化，从卖油郎、米线郎到皮影人、洞经队，从明代的戍边屯垦到抗日的烽火岁月，从缓缓而过的马帮牛车到呼啸疾驶的摩托汽车……它只是静静的静静的，沉默不语，千古的风吹不乱它的丝发，抹不皱它的容颜。那些远古的毁灭与重生，那些曾经的苍凉与繁华，都消失在它的平静和安详里。此刻，它接纳了身边的一切，和蔚蓝的天空浑然一体，好像水里长出了一棵棵苍翠的青松，仿佛鱼儿在天上游，鸟儿在水里飞，连飞驰的时间，也凝固在了它的沉默里。
在它深邃的沉默里，我捕捉到了亘古智慧的余音，我谛听到了大自然的启示。人类短暂的生命，和眼前相对古老的火山湖一样，只不过是大自然神奇造化的亿万分之一，对大自然，我们唯有敬畏和热爱，才能与之和谐共舞;人类创造的所谓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只不过是时空无限的宇宙中闪过的一粒微光而已。但是，哪怕生命如石火风烛，人们一直在上下求索，努力创造生命的价值，期盼似明烛悬于天南，闪光定格为精神上的永恒。在与自然和谐共生中，以有限创造无限，以短暂定格永恒，是人类的追求所向、价值所在。有着火山般赤诚热情、火山湖般温婉内敛的腾越人，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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