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平渡，鱼水深情的历史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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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平渡
红军巧渡金沙江纪念碑
金沙江畔
皎平渡口穿洞
□ 李美桦
军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红军长征史，就是一部砥砺初心，践行为民情怀的历史。
1935年5月，中央红军四渡赤水，佯攻贵阳，威逼昆明，准备抢渡金沙江挥戈北上。国民党军连日调兵遣将，控制了金沙江大小渡口，破坏了两岸船只。然而，英勇的红军抢占了皎平渡口，找到了7条小木船，在37位穷苦船工的帮助下，奋战七天七夜，不费一枪一弹，未掉一人一马，平安越过金沙江天险，彻底摆脱了几十万国民党大军的围追堵截，书写了红军巧渡金沙江的传奇，绘就了军民鱼水深情的瑰丽史诗。
一
皎平渡，这个镶嵌在川滇交界金沙江大峡谷中的渡口，起源于何时已无可查考。皎平两岸，山高谷深，悬崖耸峙，峭壁横陈。从山脚下蜿蜒而过的金沙江，水流湍急，恶浪飞溅，漩涡连连，险象环生。
当年，刘伯承率干部团一个营及工兵连化装成国民党军，日行160里，直插天险金沙江。红军来到皎平渡口，俘获了敌军过江接探子的小木船。船工得知红军就在眼前，吓得手脚瘫软，浑身发抖。面对水急浪大奔流不息的金沙江，以及江对岸的国民党守军，怎么利用这条小木船出其不意渡过江去，成为红军取得这场战役胜利的关键。
穿流在悬崖峭壁间的金沙江，暗流涌动，水急浪大，自古有夜不渡皎平的旧俗。红军找到当地为人仗义的船老大张朝寿，笑眯眯地对他说：
“老乡，我们是为穷人打天下的红军，不打人，不骂人，你不要怕!”
“老乡，我们是咱穷人的队伍。我们要到江那边去，请帮我们一把!”
“红军买卖公平，不管船钱还是工钱，我们一定会加倍给的，你放心吧……”
当红军请他帮忙护送将士渡江，这个从小生活在金沙江畔的硬汉，满腹的恐惧、疑虑、担忧和惊讶。张朝寿经常跟兵痞、奸商、恶棍打交道，面对他们的横抢豪夺，欺压打骂，船工们只得忍气吞声。和和气气的红军，让张朝寿感到眼前这群人特别不一样，心里那几分惊恐很快就消失了。
满天亮晶晶的星斗，让夜空更加清朗。金沙江大峡谷里，江水鸣轰，浪花飞溅。张朝寿带着船工，划着满载红军将士的小船，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江中滔滔巨浪一个接着一个，浪头打得木船嘭嘭直响，浪花将小船一下抛起老高，一下又从高高的浪头落下来，让人心惊肉跳，头晕目眩，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掏了出来，小船好像随时会被汹涌的波浪吞噬。
一场惊心动魄的殊死搏击，小船终于靠了岸。十多级石阶上面，就是收取过往客商税金的厘金卡。厘金卡后面是陡峭的山崖，门前峭壁下面是滔滔的金沙江，门口有一条仅容骡马通行的小路。从窗子里射出的灯光时隐时现，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红军已经摸到了他们眼皮底下。
看着老虎般静卧在咽喉要道上的厘金卡，张朝寿对红军说，你们外地人口音不对，我帮你们喊门。就这样，红军智取了厘金卡，一路摸过去，在烟雾缭绕的麻将声中，一枪未发，俘虏了国民党驻守在江边的一个连和江防中队。红军在江边燃起了三堆大火，向对岸发出成功夺取皎平渡的信号……
红军通过当地群众，找到了7条木船。在红军的感召下，37名汉、彝、傣族船工甘愿冒着船毁人亡，随时葬身江底的危险，加入了护送子弟兵的行列。在七天七夜间，船工们人歇船不歇，帮助三万多红军将士平安渡过金沙江，让皎平这个极普通的渡口，成为军民鱼水深情最鲜活的历史见证。
二
长征是中国革命史上的英雄壮举，是人类精神上的壮丽画卷，更是人类历史上浩气长存的不朽史诗。
红军，这支无论装备还是数量都和对手相差极大的队伍，面对国民党数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为什么危难时刻总能化险为夷，在革命征途中不断发展壮大，最终成就共和国的辉煌?这一连串的问题，都可以在一本本红色档案中，找到现成的答案。
时任渡江指挥部司令的无产阶级革命家陈云，是最早向世界介绍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的人。1935年秋，陈云在莫斯科向共产国际详细汇报了中央红军战略大转移和遵义会议的情况，完成了《随军西行见闻录》，于1936年3月在巴黎《全民月刊》连载。作品假借被红军俘虏的国民党军医“廉臣”之口，生动描写了红军突破国民党军四道封锁线，转战贵州、抢渡乌江、智取遵义、四渡赤水、兵临贵阳、佯攻昆明、巧渡金沙江、飞渡大渡河、翻越大雪山等英雄壮举和艰难历程，讲述了红军艰苦卓绝的斗争事迹。
说起红军渡过金沙江，陈云在《随军西行见闻录》中这样写道：……各部队按到达江边之先后，依次渡河，不得争先恐后。并在未到江边前，沿途贴布渡河纪律。而红军之对于服从命令纪律之严，亦非国民党军队所可及。即如红军中军团长师长渡河时，亦须按次上船，听命于渡河司令部，不稍违背。红军之组织能力，除表现于组织秩序外，而同时极好地组织船夫。船夫第一天有18人，后闻增加。船工之所以能增加者，由于红军渡河司令部除派共产党干部进行宣传工作外，并优给工资，闻每天日夜工资现洋5元。且日夜进餐6次，每次杀猪。而共产党指挥渡江之人员，则每餐之菜蔬只吃青豆。并闻渡江以后，共产党即毁船，但念船夫之生活暂时将绝，故每人除工资外，各给现洋30元，因此船夫中有大部对红军有好感而随红军入川者。
陈云这些生动的描述，在金沙江畔张朝满、严再洪等当地船工的回忆中，进一步得到了印证。
20世纪70、80年代，当时的会理党史工委组织力量，多次深入金沙江两岸及当年红军走过的地方，采访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亲历者、见证者，到北京走访了长征过会理的部分将帅，留下了极为丰富的史料。在那一本本泛黄的档案里，从当年护送红军过江的船工以及红军将士的回忆中，那一幕幕感人的场景时时浮现在我们眼前：
金沙江畔，骄阳似火，热浪滚滚。皎平两岸，人欢马叫，军号声声，枪刺闪闪，红军战士激越嘹亮的歌声，在金沙江大峡谷中久久回荡。
37名贫苦船工分成两班，昼夜不停地送红军过江。红军对船工们关怀备至，天天杀猪款待船工，顿顿油汪汪的肥猪肉和雪白的大米饭。船工们昼夜吃五至六餐饭，保证有足够的体力划船。红军不仅让船工们吃好喝好，每天还给他们发5块现大洋作工钱。
江边沙滩上摆了一排排大锅，熊熊的火苗翻腾着锅里的稀饭。一个个疲惫的红军战士，他们每餐饭就是一碗稀粥。炊事班战士一面忙着烧火做饭，一面给过往的红军将士舀稀粥。铁锅旁边，摆着几个大米箩，上面插着牌子。为保证后面战士有粥喝，路过的红军从干粮袋里抓两把米放在米箩中，再接过炊事员盛的稀粥，边喝边匆匆追赶队伍。
受尽土豪劣绅欺凌的船工，时时被子弟兵的真情温暖着。这股暖流化成了他们奋进的动力，就是再苦再累，也要闯过急流险滩把亲人送到对岸去。船工们钢牙紧咬，挥汗如雨，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朴素的信念：用手中舞动的船桨，送子弟兵平安过江!
七天七夜里，这吱吱呀呀的桨声，如一曲铿锵激昂的壮歌，传诵着血浓于水的军民鱼水深情。
三
金沙江流水闪金光，
胜利的红军来渡江，
不怕它水深河流急，
更不怕山高路又长。
我们真顽强，
战胜了困难，克服一切疲劳，
下决心我们要渡江!
这首中央红军留下来的《渡金沙江胜利歌》，时至今日还在金沙江畔传唱。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必然会在事发地刻下历史的痕迹。我的老家离金沙江仅10来公里，距皎平渡不足20公里。还在我孩童的时候，就在老一辈人乐呵呵的话语中，一次又一次描摹过那一场亘古未有的史诗。
那样精彩的故事，就是现在听起来，依然让人啧啧称奇：比如红军不费一枪一弹，智取三城的神勇;船老大在厘金卡前喊话，收税的林师爷夜晚不谈公事的虚伪;江防队员面对头上的枪口，劝红军别开玩笑的荒唐;渡江期间船工天天吃肉，过往红军顿顿喝粥的善举;被红军放回的俘虏，全部被守城长官砍死的狠毒;追到江边的敌军，只好捡几双破草鞋回去邀功的无奈;通安贫农团主席英勇就义前，视死如归的凛然正气……
这样的惊险与传奇，在当地百姓津津乐道的龙门阵中，口口相传，越传越神。一个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在红军将士和船工的回忆里，从那一本本红色文献资料中，都可以找到这些温暖时光的历史片断：
干部团先遣连的将士连夜过江后，团部命令他们前进15里警戒。连续高强度的行军，只吃了点冷饭和稀粥的红军战士，又累又饿，疲惫不堪。红军找到一个小食店，里面空无一人，他们把店里的糕点糖果收集起来，每位同志分了一点充饥。吃完“饭”，事务长包好几块银元，写了一张字条仔仔细细地放在桌子里，吹熄灯，关好门继续前进。
红军对船工体贴入微，每天杀猪款待他们。后来，买不到猪，改杀毛驴来改善船工的生活。红军首长经常询问他们是否吃饱了，有什么意见?一次，船工随口说了一句饭里有沙子，红军首长马上嘱咐炊事员：船工们十分辛苦，要保证他们吃饱吃好!以后，炊事员每次煮饭，都用筛子先把米筛一遍，方才下锅。
“老乡，我们一走，你们的红军票就不能用了，都拿出来换成现大洋，不能让你们受损失!”红军过江的时候，沿途用红军票买了一些东西。红军过了江，叫乡亲们把红军留下的红军票，全部兑换成了现大洋。
红军过了江，为了防止敌人追击，毁掉了那几条渡过千军万马的小船。面对船工们赖以生存的工具，红军给每个船工又发了30块大洋，并握着他们的手，反复叮嘱：要提防国民党恶势力的报复，保护好自己，等着我们胜利回来!
红一军团野战医院从皎平上游的鲁车渡过江，敌机在空中嗡嗡俯冲盘旋。从来没有见过飞机的穷苦群众跑出来看稀奇。“危险!”红军战士高喊着，把看热闹的群众扑倒在地，炸弹就在周围炸开了花。一头毛驴被炸死，主人正在伤心，红军亲切地安慰他，说伤病员需要改善伙食，用银元买下了这头毛驴……
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
皎平两岸，奇峰巍峨，峭壁林立，湖光山色，见证着岁月的更迭流转。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始终保持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和百姓生死相依、患难与共，时时用实际行动维护群众利益，赢得广大群众的衷心爱戴和真诚帮助，是红军胜利的坚实保证。红军巧渡金沙江乃至后面的彝海结盟、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等一系列光辉战例，战胜一个又一个艰难险阻，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是历史的必然，更是人民的选择。
四
历史，在蜿蜒东去的江水中久久回响。
世界上漫长的是岁月，过得最快的恰恰就是光阴。弹指一挥间，即便是当年呱呱落地的婴儿，如今已是近百岁的古稀老人。蜀云滇风的交融浸润，风云岁月的流转更迭，历久弥新。在这跨越数十年的历史变革中，金沙江两岸，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的人欢马叫热闹非凡的皎平渡，依旧车来人往，尽显百姓的安宁与和谐。当年的骡马古道已经被柏油路所取代，一座皎平渡大桥横跨川滇两省，天堑变通途，让金沙江千年摆渡慢慢成为久远的传说。
会理是名副其实的中国石榴之乡，以种植规模40万亩，年产石榴72万吨，产值52亿元的规模，绘就了乡村振兴的传奇佳话。当年红军巧渡金沙江，发动群众打土豪分田地的通安镇和彰冠镇，都是石榴主产区。当地所产的会理红皮软籽石榴，果大皮薄，粒大核软，汁多味甜，单果重大多在一斤以上。去年，仅彰冠镇大发村石榴收入上百万元的就有24户，上50万元的有260多户。
暖阳高照，和风习习。连绵起伏的石榴园里，层层叠叠的石榴枝叶苍翠秀美，鲜艳的石榴花浓情似火，一簇簇、一串串、一朵朵，奔放热烈，娇羞动人，在婆娑的树影中舒展着奔放灿烂的殷红，绽放着果农增收的希望。
闻名遐迩的会理黑山羊，肉质好，无膻味，细嫩鲜美，是厨中滋补佳品。当年红军走过的通安，出产的羊肉最为有名。烤全羊、爆炒羊肝、全锅羊肉、烂刀羊肉、红烧羊肉、粉蒸羊肉……麻辣鲜香的原生态美食，让人全身舒爽无比。畜牧业的快速发展，给当地群众带来了更大的实惠。
作为川滇两省商旅物资集散地的会理，在岁月长河中积淀了多民族和谐共生的古城文化、石榴文化、民族文化、美食文化。中央红军巧渡金沙江，中央政治局在会理城郊召开“会理会议”，红军的足迹遍布会理城乡大地。光照千秋的红军精神，丰富了会理文化的内涵。皎平渡、会理会议纪念地成为全国30条红色旅游精品路线、100个红色旅游经典景区。
如今，乌东德水电站下闸蓄水发电，皎平渡的水位上涨了一百来米。皎平渡原址区采用高强度钢筋混凝土支撑加固进行保护，并在水位线以上选择结构稳定、地形地貌与原址相近的地段，进行渡江遗址的复原。此时的金沙江收敛了过去的狂躁与喧嚣，昔日湍急的江面显得特别平静，犹如一条碧绿的玉带，静静的垂卧在山脚下。阳光均匀地铺洒在江面上，清风徐来，好像有数万条细碎的金鱼，从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呐喊着嬉闹过来，在两岸雄奇山峰的掩映下，形成了高峡平湖碧水蓝天的人间美景。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目前，皎平渡正抓住国家推进长征主题文化公园建设机遇，按5A级旅游景区的标准进行规划、设计和建设，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金沙江两岸一定会在向新时代迈进的征程中迎来新的春天。
责编：刘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