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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天地菜花黄

发布时间: 2023-05-04 09:59:20

来源:保山日报    阅读:

   三月的风如水粉染料,把数百茎挺着纤细腰肢、摇曳着花苞的青菜白菜,浓彩成黄灿灿的星星。UUU保山日报网

  当楼顶方寸之地上金光摇曳的时候,我的小孙女已经快三个月大了。我是在她生下来的第二天,借从医院回家换洗的间隙,种下这些星子的。孩子早产,生下来便住进了新生儿科,撒菜籽的时候,我把最深挚的祝祷,一起植进肥沃的土里。三米见方的三墒地,一墒撒白菜,一墒撒青菜,另外一墒一半撒芫荽,一半排小葱,用了整整三口袋粪肥,那是一个朋友从牛场帮拉来的熟粪(发酵好的)。UUU保山日报网

  三十多年的城市生活,却始终抹不掉深藏在骨子里的“土味”。依靠读书走出大山,然后依靠工薪过日子的第一代“城里人”,买大栋花园别墅,将花园改造成菜园和鱼塘的梦想,似乎曾经在脑海里闪现过,又确乎被岁月的风雨熄灭在现实的深渊里了。于是退而求其次,再艰难也要拼出一个能望见天、能脚踏地的栖身之所,把对土地的眷恋,化作楼顶一方青青的菜园子,透过它,可以遥望故乡的山和水,望见儿时母亲菜园子四时的葱茏。UUU保山日报网

  浇水,凝望,成了每天必做的功课。我用花洒,小心翼翼均匀转圈,生命之水欢快舞蹈着钻进土壤的怀抱。因疫情防控,居家办公,我把浇灌的时间定在上午十点左右,生怕水寒冻伤种子的心。一周后,我惊喜地发现,白菜青菜顶着黄绿色的嫩芽,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了。张开的两片叶娇小玲珑,又柔又嫩,似要滴出晶莹的汁来,宛如小孙女出生时挥舞着的胳臂,惹人怜爱。UUU保山日报网

  凝望 ,浇水。青菜白菜苗渐渐舒展肥嫩的翠绿,挨着挤着,遮住了身下的土地。才发觉,匆忙中,菜籽撒得太密了。小葱,也已经褪去黄蔫的底叶,抽出新枝绿芽,现出茁壮的模样;芫荽才刚冒出地皮,大概是惧怕风霜,头上还顶着圆圆的帽盔呢。当寒冬的气息越来越重时,疫情大暴发,听闻医院里感染在蔓延,满脑子都是住在保温箱里的孙女,那么娇弱,又不能前去看护,心里比猫抓还难受。所能做的,就是居家隔离,严防死守,四五天才出门买一次菜,出门前全身消杀,戴两个口罩;进门时全身消杀,丢弃口罩。终于在去年年底,孙女健康出院,女儿带着她,住进了月子中心。月子中心防控严格,俨然为产妇和婴孩的健康,上了一道保险锁。虽不能陪护探望,但可以每天视频看她娘儿俩,如同我隔离在家,但可以每天为楼顶的方寸生机,浇水,凝望。地少天多处,举目,可迎接东山的日出,追逐天上奔跑的云,目送凤岭塔影的霞光;俯首,便是阳春朝露,青青园中葵。UUU保山日报网

  新年的钟声刚刚敲响,一岁多的大孙女成了我家和亲家的第一“阳”,紧接着,两家人陆续出现症状,全部成了“小洋人”。大概是因为不听“专家”告诫,想趁闲整理躺平在电脑里的照片,看几本想看的书,写一点想写的文字,除除年岁的尘垢,拆帘晒被,洗衣做饭,没能好好休息调养,我的症状很是严重,从低烧、头晕到浑身酸软、血压高、骨头疼,再到咳嗽、胸闷、气短、乏力、打喷嚏、流鼻涕……一直持续三周。新冠感冒和重感冒沆瀣一气,朝我汹汹狂吠,我似乎听到我的白细胞在奋勇阻击病毒的集结号。我挣扎着,全副武装,捂得严实。凝望,浇水,除草,方寸之地生机盎然,回馈予我每顿饭桌上诱人的青翠。UUU保山日报网

  除夕后,新冠阴霾突然如风散净,世界顿时从人间烟火中醒来,旅游、串亲、宴请……憋闷了三年的人们,太渴望走出去,去沐浴一场酣畅淋漓的春光了,或是来一场敲锣打鼓的大操大办,满足压抑久了的味蕾享受。一个多月里,过半的时间在城乡之间穿梭,于亲友酒宴桌间流连,浇水也常常被阻断或遗忘。有一天,突然惊觉,密密匝匝的青菜白菜,已经挺出纤细的枝干了,菜尖顶端,擎开一把可爱的伞,伞上翠玉碧珠密结垂坠,在风中饮露欢歌。不几天,玉珠咧嘴而笑,次第吐金,细碎的菜花连成金色的湖,涌动着醉人的花香。蜂蝶来了,亲吻它们的香腮;清风来了,轻抚它们的蛮腰;阳光最爱和它们嬉戏,将它们灿烂的笑脸,摇碎成满天的星星,像极了孙女眼里闪烁的灵光,天真无邪,澄澈清明。UUU保山日报网

  真让我想不到,菜花绽放竟如此热烈,能将方寸之地燃烧成诗意的湖。眼前的湖,让我想到了高黎贡山下的油菜花海,想到了儿时母亲菜园子里种的菜(蓄菜籽的菜)花。我儿时的记忆里是没有油菜花海的,那时为了填饱肚子,家乡的梯田,冬种小麦,夏种水稻,无隙衔接,黄色绿色交替编织的生机,延展着农民微薄的希望。玉米、土豆、红薯、瓜豆和蔬菜,都种在自留地里,后来种的油菜算是舶来品。母亲的菜园,有一大一小两块,大的离家很远,在靠近龙川江的大窝坑,栽种玉米、红薯、土豆、黄瓜、南瓜和各种豆类,我们称为“地”;小的菜园就在寨子脚,我们叫它“园子”,一年四季都是郁郁青青的,唯独有的花,便是留作种的青菜白菜开的花。青菜白菜菠菜蒜苗韭菜豌豆菜等,总是一茬茬掐了割了拔了砍了,炒了拌了蒸了煮了,落到全家人的胃里,滋养着我们姊妹几个日渐长大的身躯。然后又腾地挖地施粪肥,重新种上青菜白菜辣椒茄子洋白菜等,而最肥壮的一两棵青菜白菜,总被母亲旁插一根篾片标识,我们姊妹几个便都懂了,那是种菜,不能砍了。种菜是无需刻意服侍的,视菜园如儿女的母亲,早已把菜地打理得疏松肥沃,任由它们在地里自由生长,任性发枝放花,亭亭玉立,成为菜园里的女王。最灿烂妖娆时,翡翠环身,满树的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头顶硕大的镂金花冠,艳丽夺目,飘溢的浓郁花香,引得蜂围蝶阵,蜻蜓翩飞,嘤嘤嗡嗡,热闹非凡。而我,最喜欢这个时节的菜园子,总要缠着跟着母亲去找菜,就为看其黄金镂花,嗅其独特清芬。UUU保山日报网

  如今,母亲离开我们两年多了,她的小菜园子十几年前便换给寨子一堂哥家做地基盖新家了。大菜园路远坡陡,母亲年迈体衰,强撑着种了几年,后来便在寨子下面的田里种了点,田里土薄土瘦,母亲无力深耕,亦运不了粪肥,不是很成气候。至此,母亲的菜园子没了,如同母亲的健壮日渐远去。但是,儿时的青青菜园,从未从记忆中淡去,相反的,当迈入知天命的门槛后,常常梦见母亲的青青菜园,醒来时枕上还滴着冷露,枕边还留有菜花的清香。母亲挑着粪桶去菜园下面的沟里打水,走过弯弯曲曲的河埂,在菜园里来回浇水的绰绰身影,摇落了一地的月光。如果母亲看到我的小菜园,该笑话我是种菜还是栽花,那我会告诉她,我的菜园不止像你的仅为丰盛饭桌,养胃生精,还为了蓄一方诗意天地,也为了梦见你。等菜花谢了,我会将它们拔掉,种上辣椒茄子,栽一蓬黄瓜,在空隙处,依旧撒上青菜白菜。待两个孙女长大点,我还要教她们拿着小铲子松土,提着小水桶浇菜,用藕芽般白嫩的小手拔草,继续在方寸之地上,种菜,也栽花。UUU保山日报网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半亩花田,穿透心海,芬芳心扉。所幸有一方天地,虽不在“东坡”上,亦可赏清风皓月,看云幕高张;亦可脚踩实地,躬身挥锄,将母亲的菜园,变成奶奶的菜园,蓄为我的花田。万菊芬UUU保山日报网

责编:刘自明UUU保山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