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人间的怒江(节选)
来源：保山日报 阅读：
奔腾的怒江 范南丹 摄
□ 李天鹤
一整个春天，我近乎痴狂地奔向怒江。无数个夜深人静时，当我站在江边，江风拂面，一种无法言明的安宁沁然于心，生出无限隐秘的欢喜。这欢喜自心底渐渐延伸出去，把一条人间的怒江晕染得愈发美丽神秘。在这样静谧的时刻，我想把自己捧出来，虔诚的献给怒江。耳边江水声声，仿佛千百年前，我就该在这里，以一种当下不得而知的形态，随着一条大江绕山绕谷地来。或是一朵小浪，或是一颗石子，抑或是一条江白鱼。在天地之间，在大峡谷里，在木棉花下，在江涛声里，与江岸的春色并肩，与江水的蓝澈同行。
夜半那一场暴雨
当我以为怒江不会发怒时，一场夜半的暴雨让我真切地看到了它隐藏在平静江面下令人不敢轻视的脾气。
那是个惊心动魄的春夜。睡至后半夜，大风骤起。吹得四周的疏影东倒西歪，漫天的星辰和前半夜的一弯月牙都被风吹散了，帐篷也被吹得呼啦啦地响。大雨紧赶着风来，帐篷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有千万个鼓槌在敲打着大地上的一切，也包括在帐篷里缩成一团的我。旁边朋友的帐篷里传来两声惊呼，不一会，急促的脚步声就到了我的帐篷外。我忙拉开帐篷一个口，她俩便湿漉漉地钻进来，说是雨水已浸入帐篷，被褥都湿了没法睡了。我忙四下查看，许是因着我的帐篷稍在高处，倒是没有进水。
但我心底的担忧并未因她俩的加入减少，反而愈发多了起来。想起白日里我们扎帐篷的地方是个临近江边十余米的沙滩，高出江面数米，人踩在上面，觉得安稳妥帖，但面对不远处正在惊天怒吼的怒江，不由得让人心底发毛。想那疯狂拍打江岸的浪涛，不知何时会将我们身下这片沙滩拍散?
相对无言。终于，一个朋友问了出来，似是问我，也似是问天地，问怒江：“我们会不会被怒江冲走?”风声呼啸，雨声疾疾。
整个后半夜，我们三个人挤在一个帐篷里，由着外面狂风暴雨而不知所措。一道闪电划破苍穹，我从帐篷的透气帘瞥出去，见怒江翻腾怒跃，惊涛拍岸间，似要把经年的怒气都撒出来。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怒江，想想白日里温柔恬静的江面，恍惚间，竟不知哪个是真怒江，哪个是假怒江?
有人说，人的痛苦，本质上是对自己无能的一种愤怒。那么一条大江的愤怒，又是为何?
自青藏高原唐古拉山南麓的吉热拍格起，这条大江一路奔流，进青藏高原内部，由怒江第一湾西北向东南斜贯西藏东部的平浅谷地，入云南省后折向南流，经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保山市和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流入缅甸，最后汇入印度洋的安达曼海。这期间，过不同的地方它就有不同的名字，藏民叫它“那曲河”，云南人叫它怒江，到了缅甸，它又被叫作萨尔温江。而在云南，与江水形影不离的高耸的山脉则叫怒山，山因江而名，江又因何而名?
一个人的名字都有其因缘，其中寄托着亲人的期盼抑或祝愿。一条大江的名字或也如此。怒江之所以在云南取一个“怒”字为名，或许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含义。在我国最早的地理著作《禹贡》中，把怒江称为“黑水河”，但我见过的怒江江水，要么是春天的绿如蓝，要么是秋冬如黄河般的黄，却从未有过黑。岁月匆匆，想是那条因江水深黑而得名的“黑水河”早已被岁月洗得褪色了。
在《说文解字》中对怒的注解是：“怒、恚也。从心、奴声。”本义：生气，气愤。引申指气势盛，或：谴责。“气势盛”这点，从以往我对怒江的认知来看，显然是有所偏颇的。许是我到怒江边的日子大多是冬春的枯水期，水势平缓柔顺，我一直以为怒江是不会发怒的。直到那一场暴雨的到来，才让我意识到，何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如此说来，怒江名字的由来，或与它丰水期的怒腾有关。而在怒江边生活的怒族，把怒江称为“阿怒日美”。“阿怒”是怒族人的自称，“日美”汉译为江，意为怒族人居住区域的江。这样看来，怒江或因一个民族而得名。但不管怎样，江水就是江水，有枯水期的平缓就有丰水期的奔腾怒滚，有“绿如蓝”就有“滚如沸”，能静能动，可柔可刚，这或许就是江水的本质。它无须如人一般思考，只需遵循季节、遵循自然就好，无须刻意隐藏平和，更无须压抑怒气。平和是自然孕养的儒雅，怒气是傲骨铮铮。在历史的长河里，它看尽世事而不言，历尽千山而不止。
譬如在一场夜半的暴雨里，我听见了它毫不压抑的怒吼。而在那怒吼声中，隐约间，似又听见了那场滇西抗战的枪林弹雨中，无畏的英雄们与日本侵略者之间，惊天动地的厮杀声。
十分庆幸，半夜怒极的大江并未将我们孱弱的帐篷卷入江水里。次日雨收云散，出得帐篷，见原本厚实的沙滩已被拍散大半，我们的帐篷颤巍巍地立在离江不过三四米的险地，霎时觉得有逃过一劫之感。不远处的怒江已然平静许多，但头一日还清澈湛蓝的江水已经被一场夜半骤雨染成了黄滚滚的急流，正不知疲倦地向着远方奔腾而去。
亚洲第一大榕树
一条江的触角可以延伸到沿途的任何地方，甚至是一棵大榕树的枝干，乃至其蓬松的树冠，以及被树冠荫庇着的人家。
在保山，怒江穿境而过的大片区域被称为潞江坝。潞江坝的名字也源于怒江，或可说“潞江”是怒江的小名。在保山，只有至亲之人，才会互唤彼此的小名。由此，以“潞江”二字为这个广阔的坝子命名，对于怒江边生活的人们来说，或源于一种亲昵而温馨的心思。因而每当我把“潞江坝”这三个字在唇齿间细细咀嚼时，总能生出些许类似故乡的绻绻意味。
潞江坝依水而居的多为傣族，也有汉、傈僳、德昂、回、彝等多种世居民族。但无论是哪个民族，都离不开大榕树，尤其是江边的傣族，几乎每个傣族寨子里，都有一两棵上百年的大榕树。这或与当地的气候有关。
潞江坝是典型的干热河谷气候，太阳在秋冬时格外温暖和煦，春夏则显得闷热难耐。生活在这里的傣族喜欢依偎着大树的阴凉生活。大榕树无疑是最好的了，随手一种就活，给它点水就“蹭蹭蹭”往上长。直长到顶天立地，直长到遮天蔽日。
当一棵榕树长得足够大时，便会从枝干上伸下一条“腿”，扎进土里就成了一棵与母树相连却又相对独立的个体。譬如银色沙滩边寨子里的舞厅树，十数根枝条的一头都在土里，叫人分不清哪里才是母树。“独树成林”莫过于斯。而亚洲第一大榕树的母树却很明显，七百多年不间断地生长，使得它的母树粗壮而沧桑。树体表面有细小的粗粝状凸起，我用指尖去摸时，感觉到指腹上传来细小的脉动，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我自己的脉搏，还是树的脉搏，抑或是怒江触角的脉搏。那些延伸得更远的枝干，则分出了修长的“腿”作为支撑，把大片的阴凉送进大榕树边的傣家院子里。
潞江坝的大榕树据说来源于印度原生品种小叶榕。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佛祖释迦牟尼在一棵菩提树下了悟，悟出了一句话：“奇哉!奇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然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若离妄想，则无师智、无碍智、自然智自然现前。”这句话的大体意思是说：一切众生福德和佛一样没有任何区分，没有显露出来是因为我们的妄想、分别、执着心像尘埃一样把它给蒙蔽了。而在小乘佛教中，信徒们普遍认为：小叶榕树是菩提树。佛祖悟出的是天地间大智慧，而那棵他了悟的菩提树因此得了灵性，成为天地间最具灵秀的植物，因此，小叶榕树被信仰小乘佛教的傣族人民奉为神树，年年祭拜，世代守护。
怒江边的傣族习惯称呼小叶榕树为大榕树，许是因为它的高大挺拔，又或是因为敬畏。人们对于敬畏的事物，总是喜欢为其冠于一个“大”字，譬如大地，大山，大江，大海，还有古时候的“某某大人”。怒江边的大榕树们拥有着更加神圣的地位，几乎每棵上百年的大榕树上，都有红色的丝线一圈圈缠绕，有些枝桠上，甚至拴着红布。人们相信，树活到一定年纪时，便能生出神智，称为树灵，有了树灵的大榕树才能真正成为树神。树神神圣不可侵犯，人们敬它，它就佑人。于是，人们会在特定的节日祭祀树神，以祈求平安顺遂。有些人干脆认一棵大榕树当“干爹”，仿佛成了树的儿子，就能得到树生生不息的神秘力量。
当我站在亚洲第一大榕树下，江风从不远处吹来，吹过大榕树茂盛的树冠时，这种神秘的力量愈发蓬勃，树叶们沙沙作响，枝干依旧岿然不动。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突然跑过来，无视大榕树上悬挂的“禁止攀登”警示牌，“蹭蹭蹭”几下就爬上树，只听得“呀!”的一声惊呼，一位身着傣族服饰的妇人赶紧追来，一把将小孩抓下来，一边把小孩屁股打得“啪啪”响，一边喃喃出声：“小孩不懂事，树神莫见怪!”
片刻之间，江风过去，大榕树又恢复了寂静地生长，小孩的哭声却很嘹亮。透过树身，我仿佛看见怒江的触角在小孩的哭声中微微颤动，使得树叶们在阳光下闪着灿然的光。
江石里的一朵石莲花
一条江要有怎样玲珑的心思，才能在经年累月的激流雕琢下成就那样一朵活灵活现的石莲花呢?
清代方叔元有一首诗：“初发新安路，遥闻古寺钟。水无不怒石，山有欲飞峰。竹里停孤鹤，林间出老松。野花开处处，游兴与春浓。”诗人笔下的新安江又称“小怒江”，其“江水四季澄碧，清澈见底。夹江两岸，群山蜿蜒，翠岗重叠，山势各殊万态，谷多飞瀑流泉。”其中那句“水无不怒石，山有欲飞峰。”用在怒江上实在贴切，因此多被人用来形容怒江。
说到“水无不怒石”，总能引人无限遐思。怒气朝天的石头会是怎样肆意潇洒而随性呢!然这样的天然妙景在怒江两岸比比皆是，莲花石便是其中最妙的一处。
保山境内的怒江，江两边的小怒山山势险峻，少有植被，远远望去，高耸的黑色山体上依稀有大片的黄，想来是在石头间隙长了一些生命力极强的杂草。春天时，偶有白云在山巅歇脚，每每那时，我就想，倘若云中仙子随意在山顶摆个石头，必是咕噜噜直滚而下，毫无阻碍。有时我会想，小怒山之所以鲜有植被，会不会是因为山体多是石头?那裸露在外的黑色地块或许就是山体不小心露出的真容吧!如此想来，小怒山便是怒江江岸边的一个“大石头”。人的性格像山像水，怒江边的汉子性格多坚强霸气，如“大石头”般自有一股伟岸峻秀之气。怒江边的女子却恰如一江流水，可柔克刚，坚强而百折不挠。“大石头”因有了流水而显得愈发硬朗阳刚，流水也因“大石头”而愈发柔软温情。
莲花石便是在“大石头”之下，双虹桥上流不远处，紧挨着怒江江岸。
说来也巧，我是在去双虹桥下捡石头时无意间发现的莲花石。春天的怒江平静得如同微风中的一根丝带，江水褪去露出来的大片江岸上有着数不清的鹅卵石，每年春天，一批又一批人赶往怒江，在鹅卵石间弯着腰细细翻找，期望捡拾到心里的怒江奇石。那些捡完直接就在江边开视频直播卖石的被称为“石农”。石农多是怒江边寨子里的人，靠江吃江，从祖祖辈辈的吃鱼到如今的“吃石头”，岁月匆匆，怒江默默地包容了它的子民的索取。还有一些则是真正的爱石人，我就认识一个真正的爱石人，因着我们彼此都喜欢怒江石，因此他戏称我们是“石友”。
爱石人姓刘，出生在江边的芒宽镇，后来举家搬进了城里，对怒江的感情却并未减少。记得第一次到他家做客时，我十分震撼。自进门起，无处不是怒江石，大大小小的怒江石被他打理得干干净净，摆放整齐有序。他甚至专门腾出了一个房间摆放他喜欢的怒江石。譬如“梅兰竹菊”中的“梅兰竹”，“四大名著”里的“红楼梦、西游记”，还有嫦娥奔月、寿星拜寿等等。恍惚间，我像是走进了一个怒江的手工作坊，里面摆满了怒江的得意之作。这让我不由得想到，拥有这样的鬼斧神工，怒江能在江岸边雕琢出一朵石莲花便不足为奇了。
石莲花约莫有一间屋子大，青黑色的石头上有着金属的质感，远远看去花瓣朝着蓝天自由潇洒而饱满地怒放着，近看花瓣上嵌有大大小小红绿相间的细碎宝石，看起来倒像是玛瑙或翡翠一类。莲花心是个圆形的小凹口，内有积水，恰好装下一方天空，江风吹过，水光莹莹，甚是灵动。人坐在莲花心边的花瓣上，水中便也有了人的倒影，人与莲花便生出了一种佛心的妙感。
人对于喜欢的事物，总是会生出想要拥有的心思，我也一样。若想要石莲花永远在怒江边绽放，最好的方式或许是让它不为人知。怒江显然深谙此道。每每用岸边数不清的青黑色石头和潮涨潮落，把一朵石莲花好好地护起来，让它在天地间，在江岸处，在石头群中，在我无数个夜宿怒江边的美梦里，虚虚实实、时隐时现。
而我每次与石莲花的短暂接触，也成了我与怒江的一个美丽的秘密。怒江给予我与石莲花相见的缘分，我也保守了石莲花的秘密。这让我觉得怒江已经接纳我成了它的子民，而石莲花，则是我在怒江最亲密的朋友。
被果树环抱的江边人家
因着一条大江的馈赠，潞江坝肥沃的大地遇上干热河谷的气候，便成了农作物和水果的天堂，当地有这样一种说法：“随便丢一颗种子下去，都能收获粮食;吃个水果往路边吐个籽，几年后就是一棵好果树。”我时常会想起江边人家屋后那棵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芒果树，暗自揣测它的来处，或许百年前，有一个调皮的孩子吃完芒果随口就把核吐在了那里?
那是个盛夏的午间，知了热得躲在树荫里叫个不停。我躲在一户江边人家的灰瓦暗檐下吃芒果，喝咖啡。
那是无意间误入的人家。才到门口，便见一棵拥有巨大树冠的芒果树从屋子背后俯身而来，把整个屋顶都纳在阴凉里，一颗颗大大小小的芒果沉甸甸地挂在泛着油光的叶子间。那些小巧萌绿的果子随着江风颤颤摇摆起伏，更多的饱满金黄的果子则扯着枝桠向着大地垂坠，长得越大、越饱满多肉便越接近大地。有些挨近屋顶的，干脆直接躺在瓦片上。江风过时，熟透了的芒果就会挣脱枝桠独自奔投大地，发出一声“哒”的钝响，把自己鲜美多汁的果肉毫无保留献给地上的蚂蚁和许多我喊不上名字的昆虫。高高的屋顶上，一只灵巧的松鼠正在瓦片上蹦蹦跳跳挑拣着芒果，我好奇下“呀”了一声，那松鼠甚是灵敏，几下就叼着一个芒果消失在了密密的枝叶间。
声音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一对老夫妇从屋檐下的阴影里走出来，那妇人边走边说：“莫叫莫叫，它胆子小，由它吃!”
这对夫妇面色红润，头发花白。老者约莫七十多岁，妇人看起来也已六十有余，衣着朴素，面容慈和。老者热情地招呼我到小院子里的石桌子旁坐，石桌子上有一个奶粉罐，三四个倒扑的玻璃杯，和一把水果刀。待我坐下，妇人转身走进阴影里，稍许便拎着一个水壶过来。拿起奶粉罐拧开，原来装的是咖啡粉，她抖着罐子倒一些在杯子里，直接注上水便递给我。我觉得惊奇，问妇人，为什么你们喝咖啡不用滤纸?她说：“我们这都这样喝!跟泡茶一样。想喝的时候一泡就完了，多省事。你尝尝，味道好得很!”说完又系起围腰，说是要到屋后摘几个芒果给我配着咖啡吃。我忙起身跟去。
那真是一棵沧桑又青葱的芒果树，沧桑的是树身，粗壮的树杆看起来得有一米左右的直径。妇人说，这棵芒果树已经长了一百多年，家里的房子都重新盖了，就是舍不得动它，由着它自由生长，每年结的芒果差不多四五百斤，早些年儿子在身边，就摘了拖出去卖，也能赚点钱，后来儿子心大了，想要出去做事，逢年过节才约着儿媳和孙子回来，这些年在外面打拼也不容易，最近那次回来，都有了白头发，但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回来，说是趁着年轻要多闯闯，说不定哪天就能衣锦还乡呢!老夫妇没法，便由着儿子去了，两人在家守着芒果树，每年芒果成熟时卖也卖一些，送也送一些，更多的则是任其自然萎落。
江风不知穿过了多少果树又越过了多少岁月轻盈而来，把这对老夫妇的脸吹皱，把一棵小小的芒果树吹成了百年古树。看着妇人脸上坦然的笑容，我想，怒江是深情的，它把沉稳包容和慈爱教给了老夫妇，又把无惧艰险的闯劲教给了老夫妇的儿子。正应了那句“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怒江水滋养下的江边儿女，骨子里就刻着怒江的影子。
刻着怒江影子的不只是人，就连潞江坝广阔的土地上，数不清的桂圆、荔枝、火龙果、咖啡……谁又能说不是怒江哺育着的呢!譬如眼前这棵芒果树，岁月给它粗壮的身躯上留下了大小不一成片成团的苔藓，看起来又斑驳又古老，但再往上看去便是一片青葱绿意，披针形的叶子在阳光下显得油亮茂盛，散发着勃勃生机，累累硕果被纤细的枝条牵引着，看似不堪其重，却确保了果熟蒂落。
妇人作势要攀爬靠在芒果树上的梯子，我忙上前抢着上去，摘了两个熟透了的芒果便要下来，妇人坚持让我多摘一些，我于是只得再次爬上去，摘了丢下去给她，她微微后仰身子，把围腰摊开接住，不一会，围腰便兜不住了。
那真是个美妙的午间，我与那对老夫妇一起，在江风里，在百年的芒果树下，就着咖啡吃芒果，听着江风作闲聊。
·后记·
当攀枝花再次落尽，怒江这一季春天悄然落幕，一江绿如蓝的江水渐渐褪成了土黄色，江面开始现出了江流动态的肌理。我依旧不知疲倦地奔向怒江。
每当我看着江水从天边来，路过人间，又匆匆奔往远方的天边时，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陷入一种沉静安宁中去。恍惚间，觉得自己的生命正随着怒江水流滚滚前行。前途将遇到什么，会不会有大山挡路，亦或江石拦截?我不得而知，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将像怒江一样，奔腾向前，直至抵达我人生浩瀚的大海。而当那一天到来时，从大海出发，或许，我又将开始一段崭新的比江流更加精彩的旅程。
责编：刘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