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相
来源：保山日报 阅读：
段国海
作品“天界仙姑”
面塑制作
本刊特约撰稿人 李俊玲
1
这个老旧的四合院，浮雕木门紧闭着，那些镂空的花窗，透出陈年腐旧而冷寂的气息，里面锁着无数的故事和过往，让人不敢轻易去窥探。青天白日下，阳光水一般倾泻在院子的青石板上，竟泛着清冷的白光，恍如梦境。这座历经150多年风雨的老屋，繁华劫难皆是一场梦，无数人的命运和生死皆在这里逐一呈现，凋零。
这是一个被冷落了的段家大院，曾经的荣光都保留在这些建筑考究的细节里，檐口精致的木雕，石墩上细琢的生动图案，墙壁上偶有脱落，却色泽清晰的水墨山水画，堂屋中那木质发亮的太师椅……这一切在时间的侵蚀下，依然用固执的姿态告诉每一个前来的人，曾经它们的主人是何等的显贵。
我走进院落的时候，段国海正将自己摆在冬日的阳光下，静静地坐着，雕塑一样，那辆被磨痍了的自制轮椅在他的身下，像一个老态龙钟的坐骑。我看着他清瘦的身体，芦苇般单薄，那20年来没有自主站立的脚杆，瘦弱干枯中也难掩微微的水肿。见到我来，他开心地笑了，面部的纹路在阳光下荡开。国海是我们县的非遗传承人，面塑是老天赐予他的一门手艺。我想，在这个男人身上，命运之神拿走了太多属于他的东西，也许心生恻隐，又从那些让人窒息的困缚中撕开缝隙，递过来一点点希望，像那缕透过窗棂射进老屋的冬日暖阳。
老宅是国海祖上留下的，他的老祖段桐曾经是这方土地上最显赫的生意人。长年累月地赶着马帮走四方，把棉花生意做到了南洋。自古以来，滇西小城施甸，便靠着段桐等商人的马蹄声搭建起了与外界的通联。外域的一切风物纷至沓来，让这个闭塞之地与南亚东南亚在经济、文化上的不断往来中碰撞相融也相互促进。“我中华，开缅甸，汉夷授受……行好事，自然有，天地鸿庥”人们遵循着《阳温暾小引》里的训诫，穿山越岭，跨江渡河，远赴外域，艰险求生。走出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而走出也意味着梦想与激发，那些铿锵的足音和清亮的马铃声带着中国人探索、包容、开放的精神风貌。那些看似无法逾越的高山大河都臣服在跋涉者的脚下，也让这些走夷方的赶马人具有了“天当被，地为床，大丈夫，要学会，为柔为刚”的豪迈和担当。段桐靠着智慧和闯荡，积累着财富，也将一生的跌宕之旅凝结成了一条家训：“甘苦自得，人勤春早。”
和所有人一样，富庶则起房盖屋，这是显示身份最直观的方式，房屋决定了他们人生攀越的走向和高度。于是，在段桐手上，这座四合院开始筹建。为了加快工程进度，他将这个院落的建立铸成了神话。一百棵梁柱，在一夜之间竖起，待第二天拂晓，村寨的人睁开惺忪的睡眼才发现，一间巍峨的四合院房架，已赫然屹立在寨子里。人们惊诧于竖房子的神速，莫非有天兵天将来帮忙?段桐一笑，秘而不宣。这越发让众人添油加醋，话语迷雾一般漫开，鞭炮一样炸裂，经过肆意的加工和渲染，俨然变成了传说——段家大院是天工所建。这不仅让一座房子蒙上了神秘的面纱，也让段桐成了后辈嘴里富有神力之人。从此人们只要比拼谁家有实力、有通天的本事，总爱拿这话反诘：你能一夜之间立一百根房梁柱子吗?这座建筑在大众的心中有着无法超越的高度，也如同段家人那种做事务实，勇闯敢干，吃苦耐劳的精神一般，永远是他们追随的标杆。
2
几个彩色的面团在国海面前一字排开，像一排胖墩墩的、怪异的外星球圆蛋。这些圆蛋将在他的手里，孵化为立在棍子上的花鸟虫鱼和人生百态。我看着他正在轻巧搓揉着的手，那是一双清瘦、光滑、黄白的手，如果没有20年前的那场灾难，这双手也许在砌墙、电焊、轧制钢筋，注定在建筑房屋中被磨损得伤痕满布，国海也一定比现在壮硕、黝黑和粗糙。而现在的他因常年躲在屋檐下显得皮肤苍白，身体孱弱。多年前的他迎着朝阳，骑着单车，追寻着人生的梦想，在田野里劳作，在工地上挑沙灰，抬木料，砌石墙，和所有农村走出的少年一般，努力打拼。他不可能像自己的老祖那样富庶一方，但至少可以通过健康的躯体、吃苦的精神去获得想要的财富，况且他马上就攒够娶媳妇的钱了。那是他用肩挑出来的，手抬出来的，脚走出来的，血汗换来的。他记得那一年，自己浑身是劲，为未来铺陈了想象中的无限锦簇和艳阳，有奔头的日子总是让人蓄满了力量。
在建筑工地上，每天最后离开的那个人总是他，老板说，像这样肯吃苦又卖命的工人实在太少了。国海在勤俭方面，秉承了母亲。他的母亲左阿姨是一个有着丰富生活经验的农村妇女，一双巧手能把平淡无奇的菜蔬做得活色生香。打理家务、抚养老人、照管儿女、人情往来，都操持得稳妥有条。她就是这个家里那盏温暖而明亮的灯，等着夜归的人，拢着一大家子的心。国海的婚事马上就举办了，她已做好了迎娶儿媳妇的准备，柴米油盐，被褥衣服，锅碗瓢盆，婚嫁的一切家什都在她手里井然有序地备下。她摸着光滑的缎面，掐指算着儿媳妇过门的日子，畅想着不久的将来，孙辈出世后，孩子们的嬉笑和打闹声将填满这个寂静的院落，幸福的纹路便爬满了她的眉梢。
然而，命运的翻云覆雨总会把人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天，和往常一样去工地的国海没有回来，他被房顶上垮塌的梁柱砸断了腰椎，送去医院时，医生已不敢接收这个病人。段家大院阴云密布，忽然的灾难，让一家人都陷入了难以自拔的苦痛中。当人被不幸的棒槌打懵后醒来，只有接受事实，尽力医治，经过手术后，医生给出了一个无比残酷的结论，活不了多久了，即使能侥幸活下来，此生也无法站立。婚期在即，万事俱备，国海对着满脸泪水的母亲和未婚妻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退婚。他不愿意自己已如黑洞般的人生吞噬掉更多人的安稳与喜乐，尤其是最爱的人，现在必须放手了，况且，如今的他已无力去抓住任何东西。
左阿姨最懂儿子的心思，默默回到家中，又开始忙碌起来，那些她满怀憧憬一手置办的东西，如今得一件件地物归原主。同样是忙碌，心情却天壤之别，从前有多欢天喜地，现在就有多痛彻心扉。短短几天时间，国海和父母从明媚的春光跌入了萧瑟的寒冬，他们都不知道，这样沁骨的寒冷还要熬多久。未来像通往无人区的荒漠，你无法预知自己会在哪个时刻被风沙淹埋，被焦渴淹埋，被孤寂淹埋，被疲累淹埋，被绝望淹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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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专注地看着国海的手，那些被各种调料和好并上了色的面听话而顺从，服帖得像他的仆人。一根小棍就是面塑的舞台，揉搓，撵擀，拉丝，掐拢，按压，点缀，粘贴，刻划，每一个动作的完成皆行云流水。一会儿，一张美人的脸已跃然而现，这是一张古代仕女的脸，云鬓高耸，眉眼俏丽，樱桃小口，嘴角上翘，这个面若春花般的仙女即将在国海的手上临风而舞。接下来，给她穿戴上多彩霓裳，纱衣丝带，或逶迤拖地，或飘飞身后，那薄烟翠绿的纱裙里，包裹着美人柔软的肢体和赛雪的肌肤。时光在他的指尖飞逝，半个小时不到，一尊手托花篮的仙女便飞到眼前，玉带飘飘，生动传神。这是国海最新捏制的一组人物，名为：天界仙姑。
他赋予了这些仙女不同的姿态、衣着、装饰和容貌，也融入了自己对仙界的理解，这个地方应该没有人间的苦难，每个仙女的面容都那么祥和喜乐。我旁观国海捏面人的过程，专注而忘我，这个世界的纷扰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他与那些如约而至、笑意盈盈的天外来客。看着那些呆滞的面团变为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物，一切美好皆在他的指尖徐徐呈现，你会觉得国海在向他们施展魔法。而这些魔法的背后，谁也不知道法术师经过了怎样的浴火重生。
那一年的残阳血一样红，他就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寒暑往来。每天需要家人为其翻身，擦洗，喂饭，包括最基本的排污，也得借助他人之力。似乎就在一瞬间，那个工地上最强的劳动力变成了一滩被砸烂了的泥，命运之手无情而决绝。因虚弱，起身坐立成了一种奢求，他甚至无法拿起放在身边的一杯水。因身体的彻底坍塌，让其他病痛也乘虚而入，感冒发烧变成常事。每天夜里，疼痛常常如雷电一般把他击得无法安睡，他的皮肤在溃烂，身体逐日消瘦，生命变得不堪一击。老天爷似乎用尽了一切手段对其进行折磨，而国海从未低头妥协，他以超乎常人的毅力咬牙抵抗着，积极配合医治。他就躺在老屋里，看着祖先留下的一砖一瓦，那厚实的墙壁上，段家的祖训书写在天地牌上，日夜相陪。
当我忐忑地问他，那段时间是否绝望，灰心时，他果断地回：“没有，就是想着这辈子死也要站着死!”他的眼神坚定自信，有着一束特殊的光芒。我相信，在这样的信念下，与厄运的交锋，国海势必会成为赢家。经过三年漫长的恢复，在与病痛、死神一次次不懈地抗争下，他终于可以坐起来了!支撑身体的手磨出了茧子，腋窝臂膀淤青难散，为了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坐姿，竟需要1095天的练习和等待。而这三年期间，他的家庭又遭受了接二连三的变故，奶奶和父亲相继过世。左阿姨提及那段往事时，努力克制着那些翻江倒海的痛楚，轻声说：“如果人会因难过而死，我早就死了无数次了。蛇怕蹧着，人怕过着，过着没办法，日子还不是要继续，儿子需要我。”一番宿命论的话语里尽是一个母亲的温厚、担当和坚韧，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普通农妇，我心潮涌动，怜悯，感动，叹息糅杂在一起，而更多的是钦佩。面对接踵不断的劫难，她没有被击垮，反而挺直了身板，坦然承接，逆风而行。她的体内藏着常人无法掂估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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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多么像重返人间啊!国海第一次靠着轮椅走出家门，并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邂逅了一段奇缘。从此，他的人生再次被唤醒，被鼓动，被重写。可以坐立的那天，带着破壳而出的希望，国海开始萌发出对人生的展望，而他能做什么呢?连最起码地站立都不能。前途渺茫，如在大雾中跋涉，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方向。先出去吧，他迫不及待地请家人为其量身定制了一个简易的轮椅，想到外面看看。时隔三年，他第一次“走”出了家门，那些熟悉的道路，招展的庄稼，蓝天流云，暖阳漫过，人间的一切似乎也以崭新的姿态迎接着他的到来，连风都带着久违的清香，世界的美好让国海觉得自己又获得了某种力量。
那天正巧赶集，他便在朋友的陪同下到了施甸街，上苍好像在有意安排着这一切际遇。在小学门口，国海碰到了一个挑着担子，在售卖面塑的江湖艺人。那些被摆在木盒子里的各种小玩意儿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也紧紧拉住了国海的视线。艺人用饱经风霜的手，在箱盒中快速地捏制，几分钟的时间，就飞出一只鸟，蹦出一只兔子，跑出猪八戒和孙大圣来。孩子们看呆了，国海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走南闯北的风霜没有让这个年过半百的艺人潦倒和衰老，反而让他自带着一道迷人的光芒。国海看着他，就那么坐着，气定神闲地为大众“表演”，不同的是，他坐在凳子上，而自己在轮椅上。他有一双健全的手，自己也有啊。一个想法迅速占领了国海的大脑——拜师学艺，做不了其他事情，至少，他可以通过这门手艺养活自己，不再拖累家人。
这个街头卖艺的王师傅来自河南，多年来的行走江湖让他有了一双识人的慧眼，他看到了国海的境况，也看到了一颗赤诚的心。于是，决定将自己维生的手艺传给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因走四方的缘故，他停留在施甸的时间只有三天，这三天，国海必须用尽全力才能掌握到面塑的基本原理，至于技巧，只有接下来的时间自己慢慢琢磨了。三天授艺，这听起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恐怕只有在《西游记》里，菩提祖师教授孙悟空时才可能发生。人与神怎可相提并论?而国海再次如他的老祖段桐一般，创下了这个神乎其神的佳话。他的确就用了三天的时间，完成了别人三个月，甚至三年才能做到的事情。当一个人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一件事情中去的时候，会迸发出超乎寻常的能量。如菩提祖师授艺悟空般，王师傅闭门授艺于国海，他人皆退避三舍。段家大院里，那扇门关了三天，谁也想不到，当门哗啦打开的时候，会出现一个全新的国海。
三天之后，王师傅整装而别，临行时放下了一句承诺，待三年后定回来看看徒弟手艺进展如何。国海看着师傅远去的背影，他下定决心，三年后一定不会让这位无私授艺的恩师失望。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成为他不断挑战自我的一天。配料和手法皆是考验，和面时有时掌握不好，就黏糊得让他束手无策，捣乱般成不了型。而每次他都会反复试错，小心翼翼，总结经验。从最简单的小动物捏起，练习手法是最重要的基础，就这样，他不知耗费了多少袋面粉。日月星辰从大院上空滑过，春夏寒暑从国海的衣角边走过，半年后，当他将千锤百炼的面塑作品忐忑不安地摆上街头时，意外地获得了老百姓的喜爱。在施甸，除了偶有外地艺人带来面塑工艺品外，本地没人拥有这门手艺，面塑作品自然也就成为稀缺品。人们的认可，像黑暗中投递来的那束光，照亮了国海原本模糊不清的路，给了他指引和动力。
他开始了探索和尝试，既然能捏，那世间万象皆可成为手下的作品，于是，他变成了一块海绵，贪婪地汲取着给他带来灵感的点滴泉水。他看图片，看戏曲频道，看动漫片，就连院子里的鸡群觅食，燕子筑巢，他也会留心观察。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像一个苦行僧般，在这大千世界中踽踽独行，用心修行。他的手上，不断涌现出各种面塑新品，就是施甸本土的龙会习俗、布朗族歌舞这些大型场景，都被他通过面塑的形式生动再现。他的作品成了施甸庙会的热销工艺品，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收藏，甚至远销到全国各地。三年后，当他的师傅如约来到施甸时，竟不敢相信，眼前的面塑作品竟然出自自己只教了三天技艺的徒弟之手。他赞叹地说了一句：你比师傅捏得要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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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依然是常客，不经意间就破门而入，让国海无法安睡，常年的病痛折磨，让他的脚杆看起来像两根纤细的竹筒，他自制了一个铁板支架，绑在腿脚上，才能勉强支撑起他孱弱的身体。有时，正在创作，那种锯齿般的疼会无情地袭来，让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路。这一生，国海注定与病魔相伴相抗。只要身体稍微舒适，他就开始了面塑的操练，不仅仅是为了养家糊口，也为了心中重现一片田园。面对这门除他之外，施甸境内无人操持的民间技艺，他想到了传承。他也想通过自己的教授，有越来越多的人喜爱上这指尖上的艺术。于是开办了培训班，免费教授孩子们学习面塑技艺，并带着他的面盒子进校园，进社区去展示，他结合施甸本土民俗文化，为施甸的非遗进行着动态和静态相结合的传承。“轮椅上的艺术家”“残疾人自强模范”“施甸县德润民心感恩人物”“保山市十大杰出人物”……一系列的荣誉像那道雨后的彩虹，加持于国海的头顶，而他依然埋头在做着属于自己的功课。
我也成了国海的徒弟，笨拙地捏揉着一团面，在他的教授下，用尽了一切可能，完成了我的处女作。看着别人疑惑的眼光，我赶忙介绍，自己捏的是一只准备起飞的鸟。并自嘲地说，这是抽象派捏法。没有经过亲身体验，就无法知道其中的艰难，折腾了大半天，我连最简单的动物都捏不好，面塑不再是我眼中的那样轻松随意便可学到的手艺。我不仅好奇地问国海：你觉得面塑最难的是什么?他脱口而出：人的脸谱，微笑的面相最难。你看，那些嘴角上翘的人，细看他们并不是在微笑。所以，我捉摸了一年多，才找出了如何在人物面部捏出他们笑的感觉。国海的一席话说得平淡，在我听来，却如雷霆而过，醍醐灌顶。是啊，最难捏的是微笑的面相，而我们所处的这人世间，最难的不就是在脸上、心里保持一张微笑的面相么，在面对不期而至的风雨时，依然能笑对人生，这大千世界有多少人可以这样呢。
这些面塑技艺来自遥远的中原，却在滇西这座小城，得到了另一种诠释和发扬。国海的手中，升腾着属于施甸的万千气象。背柴的布朗妹子，农耕的庄稼大汉，植树的杨善洲老书记，戍边的邓子龙将军，声势浩大的民间龙会，精彩纷呈的布朗打歌……他在用手捏制着这方土地上的多姿多彩和精神脉络，也用另一种视角呈现出与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民俗文化。在国海无声的传播中，故土变得丰厚而璀璨。
再次告别国海时，已是夕阳染身，傍晚拢来的青色悄然而至，让这座院落显得愈加古朴，深静。国海摇着轮椅止步于那扇沉重的木门前，和我挥手致意，背后是无限延长的身影。深邃的老宅前，他微笑的脸晕着金色的光。
责编：刘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