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的有我与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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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是有多面性的。散文中有我，是大多数散文家的写法，高超的散文家往往把我藏在幕后，其实也是在写我。散文发展到今天，很少有人去谈“形散而神不散”了，那种在文章最后留一个光明小尾巴的写法早也被人唾弃。散文的多样性已被越来越多的散文家所欣赏和尝试。就像近年来逐渐开垦出来的新茶品种，各种推陈出新，有的还打上了古典的标牌。
散文在中国，是很容易找到老祖宗的。中国文人的酸腐之气与责任感相伴而生。自古散文的写作就与这气息相伴。雄浑是气，隽永是味。味道的变化，古今虽然各异，但文人的发展脉络没有变。边塞散文家继承了古边塞诗人的风格，因为受到内地文化的干扰少，相对而言，语言别致自不待说，单就其表现的疆域而言也令人刮目相看。散文这类文体与别的不同，穿梭氤氲之中，到处是可圈可点的东西。语言的张力、细腻的故事、簇新的结构，散文家自有戏法。读着读着，就有味道自胸腔里迸射出来，不由得不信服散文多元化审美的魅力。和小说相比，散文的真实性更近了一层，贴近善美，贴近时代，更贴近了人的内心。
有我之散文，未必一定为肤浅的散文。现代人用现代语境和社会感觉来评点过去的散文，就会闹出很多笑话，责问朱自清的父亲爬上站台给儿子送橘子的行为是违反了交通规定，《桃花源记》里的细节一定是作者杜撰。如此理解散文，就把“有我”之美践踏了。相对而言，散文家写彼时的自己，离不开那个时代，如果一切因循当下的语境，每个散文名篇都可以找到有悖于现在的细节，难道说散文就无趣了不成?散文刊物编发的散文多是作家体，实在不能涵盖当下散文的多样性。这样的评价也许会无视编辑的劳动，好的散文，不光有气，有味，还有声音和烙铁留下的印痕。我喜欢散文的多样性，尝试着在散文里表现自我，写久了文中常常有“我以为”的神圣感。在别人看来是自负，而我可能就是倾诉一种真诚。常写散文的人是文字的痴迷者，也是个人的叛徒，所有的隐私倾泻在文字里，这是散文家的悖论。不真诚地写，不叫散文;真诚地写，就把生活中的许多细节串联了起来。有心的读者会解构作者文字背后的东西，构成作家一生或一天的链条，这很有意思，不管你认为作家的态度如何，但他在文字里告诉你的一切，远比他在课堂PPT里所介绍的要真实得多。“有我”成就了散文家，也暴露了散文家，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散文家在写作里常常勾勒出一幅唯美的图画。常用“无我”的笔法构建普世价值的东西，这样的散文家，常常给人高大上的感觉。“有我”似乎成了形而下的东西，“无我”才是形而上的。所以，不少散文家成了藏在文字背后的蒙面人。写人物之时，露出狰狞的面孔;面对自己的内心，却又不敢无情地剖析自己。玩文字游戏，编散文故事。散文在诗歌与小说之间，可以轻松地向二者借力，是的，诗歌的灵性与雅致可以借鉴进来，小说的故事推动和结构的绵密也可以编织进去，写散文日渐成了偷鸡摸狗的手艺活。我曾经十分喜欢国内某散文家的作品，后来此君大肆借鉴欧化小说家的作品，虽然也是一条路径，但失去了原来的韵致，读起来就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就好比吃臭豆腐的君子，如若臭豆腐不臭，纵使装点成无比尊贵的模样，也就失去了味道。散文家成就自己的作品，是靠具有风格独特的文字，在不同的写作区段，尽管有不同的写作趋向，但文字的魅力还是要有一脉传承的迹象。大散文家王鼎钧游居海外多年，但从其九十岁以后的文字，仍能看出其青年时代的影子。散文家越向“无我”之境靠近，越要有“有我”之意涵盖在里面。散文的虚假不仅仅在于有意拔高思想的蕴含，更在于脱离作者母体的滋润，而成为附着于某个时代或某个利益团体的虚情假意里。好散文能跨越时空，“无我”里蕴含着“有我”的影子，“有我”里畅想着“无我”的境界。
当下的散文不少成了圈子文学的标杆，说这话可能要得罪常写散文的人。十几个人，每年编一个年选，文字的力量没看出来，名字的耀眼却清晰可辨。编文者不害臊，读文者倒胃口。散文圈的所谓评奖也越来越圈层化了，这样的散文不读也罢。划分领地后的散文，也许越来越成为散文霸主们的自留地了。近年来，老编辑回忆大散文家的图书多了起来，这类书读起来还多少有些味道，老散文家不为着功利而写，那样的散文就多了些亲和力吧!常见有话语权的所谓散文界名流指点江山，而那些无缘名刊大报的写作者却怨怨艾艾。每当此时，我就会劝诫那些散文写作者，散文的写作，的确挣不来更多名利。在互联网发展日新月异的当下，ChatGPT大有取代写作者之势。“无我”的写作，越来越不具备“有我”的个性，或曰，人工智能的写作会代替更多高傲头颅的思考。在散文家行走的道路上，貌似通途大道的指引里，埋藏着很多让你无法回还的陷阱。老老实实写出自己的风格，为没有乖巧的乖巧之路。
散文这东西正成为一种怪物，越来越让作家迷茫。散文的写法出现了很多岔道，欣赏者也会左顾右盼。在“有我”里自淫，还是在“无我”里拔生?的确成为了写作者和阅读者共同思考的话题。(戴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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