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峦呼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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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山峦呼唤着我
本刊特约撰稿人 徐 静
趁着公休，回老家几天，结果阴雨连绵了一个星期，终于在假期结束前盼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站在高高的阳台上，久雨放晴的天空蔚蓝澄澈，万物碧绿芬芳，远处浓绿的山峦呼唤着我，我必须成为其中的一分子。
“爸，我们去后山茶地吧!”
“好，我也好久没去了。”
说走就走，父亲带着两个哥哥和我，背上嫂嫂为我们准备的零食和水，就朝着后山茶地出发了。
顺着弯弯的山路，爬上高高的山头，又下到平缓的半坡，再穿过一片高大的杉木林，就来到了自家的山地，小时候我们经常跟着父母在这采茶、铲玉米。
三年前，家里将开挖山地之初种下的杉木树砍了，留下满坡的茶树。少了大树的遮挡，茶树长势正旺。这些年来家里没有人手打理这些茶树，让它们自由生长，成了真正的生态茶。
今年，哥哥嫂嫂重新打理，并栽种下辣椒、茄子、玉米、豆子、黄瓜。爱打理花花草草的嫂嫂还在窝铺旁栽下蔷薇花、洛神花和桃子、李子、柿子等。
“先煨一壶茶喝喝。”大哥放下背篓，就忙着从窝铺里搬出炉子生火。“妹，你先把晾笆上的茶叶收起来，这些都是直接采了后，放在晾笆上自然晾干的，不用火炒，也不用手揉，外表虽然不好看，但味道很纯，等水涨了泡一壶。”
父亲在炉子旁烧火，火烟袅袅升腾。
两个哥哥铲玉米，我采茶。因为好多年没有栽种，这些地块又成了“生地”。第一茬栽种的玉米有些已经“背包”，玉米包虽然不大，但还是挂满了红艳艳的玉米须。有些玉米没发芽，哥哥嫂嫂又补种了一些。但补种的玉米“营养不良”，又细又矮。茶树下的铜锤草、鬼针草、鹅肠菜、酸浆菜、猪殃殃、野茼蒿长得格外茂盛，又粗又肥。躲在草丛中的豆子，竭力伸出藤条爬上了豆架，二哥脱口背起诗来：“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茶树上又长出许多长长短短的嫩芽。我背着背篓，专心致志地采茶。一尖、两尖、三尖……一把、两把、三把……用不了多长时间就采了半背篓。
指尖在茶树上跳跃，心情也在灿烂的阳光下飞舞，我想起了儿时岁月——读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家里没有茶地，看着小伙伴跟着大人去采茶，自己采得的茶卖得多少钱都不用交给大人，都是自己的零用钱，她们可以自己做主用来买硬壳笔记本、买松紧带做橡皮筋、买美丽的发夹、买三角钱一个的豆沙面包……我十分羡慕。读初中的时候家里终于有了茶地，周末跟着父母去采，来回两个多小时的山路，上坡路和下坡路各占一半。早晨迎着晨曦出发，傍午沐着余晖回家，我最多背一背篓的茶，而妈妈除了背篓里塞满了茶，茶篮上还要横放着一个被茶叶塞得鼓鼓囊囊的麻袋，身子被压得很弯，看不见头，从背后看就像一个机器人在缓慢爬坡。如果半路上要休息，妈妈要就着路边的土坎，让我扶着麻袋，她再将篮子靠放在土坎上，然后拧开水壶递给我们喝水，接着她又喝……这样一天下来顶多能有三四十元的收入。再后来，我工作了，在家边教书，上午没课的时候，仍然会跟母亲在早晨六点半出发，趁着天气凉爽采上一上午，又赶着去上课。再后来，我成家离开了家，就再没有采过茶了。时光好不经用，如今再采茶，已经是二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当天的太阳格外辣，似乎它也趁着能够出来的机会，要好好“搬本”，“玩”个尽兴。
“休息一下，茶泡好了。”父亲喊道。
“走，先去休息一下!好久不干活了，才稍微动一下，就满头大汗。”大哥说道。
我们回到窝铺前，父亲已经给我们倒好茶。茶叶放多了些，茶水的颜色很深，但入口醇香，还能回甘，很润口。我们就着热茶闲聊开来。
“你们姊妹三个还小的时候，这些山地是舍不得荒的，挖山种地是农村人维持生活的重要方式。常吃的瓜果蔬菜自家地里必须有，圈里要养着猪鸡，才能满足基本生活所需，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开支。”父亲回忆道。
是啊，从记事起，残疾的父亲和勤劳的母亲就没有闲过。该栽秧时栽秧，该撒荞时撒荞，该种玉米时种玉米……那时候我的父母虽然会些裁缝手艺，但农业生产必须要抓好。在抓好农作生产的同时，父母也没有落下小本服装生意。经常到保山购进布料，然后自己剪裁缝成中山装、姊妹装、西装等样式，再到勐糯、象达、木城等乡镇集市和平达本地赶街摆摊，生活虽然清贫，却被父母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晃眼，母亲因病已经离开人世五年，父亲也是七十岁的老人。农业生产不再是维持家庭生活的主要方式，但农耕情怀还牢牢地萦绕在心头，一如杯中的老茶一样醇厚回甘。
闲聊中，偶尔有风吹过，掀动挂在柴垛上的那些“小猫刺”，脆生生的唰唰作响。这些被称为“小猫刺”的植物，农村用来泡水喝，说是能清凉祛火，小时候母亲隔三岔五地煨水给我们喝。我们不能理解母亲的好意，直到被“逼”后才勉强喝那么一点点，那时我们钟爱的是很难喝到的、用玻璃瓶装着的菠萝汽水。
儿时眺望远方，成人怀念故乡。我们从挣扎着松绑到思念着投降，大概就是成长。生活是一场旅途，我们要跋涉，去更远的地方看未知的风景，但也要驻足，看看脚下的花草和浮游在林间的阳光。
缠绕在茶枝上的黄瓜树，又细又长的藤蔓上结满了大大小小的黄瓜。哥哥嫂嫂由于没时间经常到地里来，大的黄瓜已经变黄，小的才有小指大，恰好吃的没有几个。大哥摘来两个，我削了皮，一人一大块吃了起来，又脆又甜，汁还多，似山野清风一样令人舒爽。
“这些黄瓜、辣子、茄子一点肥料都没有沾过，都是落地后自由生长。人懒地不懒，只要该播种时播种，得失且随缘吧!”大哥感叹道。
是啊，人生和大自然永远在收获和失落之间，得失的结果已经无所谓，主要是在这样的得失之间，得以一次次地更新和长大。
黄瓜和茶水下肚后，快到晌午饭的时间了。我们又开始分工行动，准备带着一些大自然的“味道”回去做晌午菜。“阿华，我们找着些菜回来，晌午你和大嫂少准备点得了。”二哥给二嫂打去电话，然后又对我说，“阿静，这次你回来天天下雨，下回你回来我们来山窝铺煮饭吃，烀一只老土鸡。”
父亲去摘窝铺旁的辣子、茄子和黄瓜。地上还有几棵开得正好的小雀花，二哥我俩去摘。大哥将采好的茶摊晾在竹笆上，并掰了几包嫩玉米。我们还采了好多鬼针草和野茼蒿的嫩尖，二哥一一点着我们的“战利品”，准备回家后趁着新鲜做这几样菜：鬼针草煮汤、豆豉烩野茼蒿、小雀花煎鸡蛋、凉拌黄瓜、辣子炒哈腊肉、酱爆茄子、玉米汤。
“吃得赢吗?这么多!”我问大哥。
“吃得赢呢，这种新鲜菜最爽口，小时候妈妈最爱做了。”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一草一木皆有灵性，更何况它们还饱含着岁月的深情。如今的我们，再次徜徉在那些一生无法忘却的记忆里，与灵魂深处的另一个自己重逢，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回到大山深处，将感情——还原。
回家途中，再次经过那片杉木林，我想，它们纳大地之爱，没有杂念，不负韶光，恢宏于天地之间，生机勃勃。在岁月这条长河里，爱像河水一样潺潺流淌，我们的左岸是无法忘记的回忆，右岸是必须前行的步伐。但爱让人充满力量和信念，远处的大山是默默无言而又最坚定踏实的依靠，无论有多疲惫，家永远是最舒心的港湾，也让我们变得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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