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周：在皮影戏里演绎边关传奇
来源：保山日报
一个古村落，顺江刘家寨;
一张黄牛皮，皮影戏靠子;
一个守艺人，80年来的坚守与创新，成就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腾冲皮影戏。
传 承
《腾冲县志》记载，元代至元十四年(1277)，元王朝改南诏时期的腾冲府，在顺江建立顺江州，置腾越、越甸、古勇三县，州所就在顺江，最远管理到现在缅甸境内的迈立开江一带，使顺江达到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1937年元月李根源先生在顺江题“顺江故州”碑铭。顺江民间文化活动丰富，有皮影戏、洞经、民歌、唱书、油纸伞、刺绣、传统木雕、石雕等。街道上各种名特小吃，让人流连忘返，儒释道三教寺观庙宇香火旺盛，是名副其实的传统古村落。
刘永周的家在顺利社区的刘家寨，寨子门口有一大个牌坊门，上书门联“士农工商栋梁起州土，诗书礼仪渊薮溯彭城”，横批“腾北重镇”，左右两边绘有皮影戏靠子造型秦叔宝和尉迟恭。牌坊背面书“一代人文兴重镇，千秋物华壮古州”，横批“文化裕乡”，左右绘有大舜耕田和文帝尝药两幅中华传统故事图画。寨子中间路的两边分别是刘氏宗祠和皮影古戏楼，宗祠始建于明正德元年，几经修缮，保存完好，是开展民俗打保境活动及表演皮影戏的重要场所。
皮影戏又称“影子戏”或“灯影子”，是一种以兽皮或纸板做成人物剪影来表演故事的民间戏剧，头、身、手、脚各部连接而成，行动自如。相传腾冲皮影戏在明洪武年间从湖广、四川一带传入，据刘永周介绍，目前已知最早以皮影为业的是腾北甸苴村的张老阔(张国艺，甸苴张家人)、李老白(李登元，甸苴坝头人)。张老阔墓志载：“张公国艺，生于嘉庆九年(1804)，幼习技艺，才堪于世，享阳八十余寿……”由此可知，皮影戏在腾冲有据可查的历史，至少已经有两百多年了。
刘永周出生于1944年12月，是刘家寨皮影戏第四代传承人，自小受皮影戏熏陶，具有很好的美术和表演天赋。他是看着父亲表演皮影戏长大的，三四岁就学着长辈哼唱皮影戏唱段，好读书喜表演，六七岁入学至高小毕业，家里的藏书他认真翻阅并熟记于心，市面上能看到的小人书，他爱不释手，常常蹲在书摊观看几小时。小学毕业后大约十四、五岁时就跟随父辈学习皮影制作与表演技艺，在父亲及其队友的指导下，他脱颖而出。据说解放初期腾冲境内的皮影戏班有40余支，常常有人到刘家寨跟他的父亲学唱皮影戏，刘永周经常替父亲到附近村寨指导皮影戏靠子制作和表演。20世纪60年代初，他曾到滇滩顾家营制作了五十多笼靠子，为顾家营戏班正常表演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坚 守
刘家寨皮影戏在传承中发展，在发展中进步，坚守的是文化基因，创新的是与时代接轨，目前已经传承到第六代，每一代都有出彩，都有各自的使命和担当。
刘永周制作的皮影靠子较其祖上的有很大改善，他的曾祖父、祖父时代皮影戏表演光源是臭油灯，灯光昏暗，皮影戏靠子还很粗糙，一般不上颜色，有时涂上墨汁，经久日月靠子都泛黄发黑，吸引观众更多的是靠故事情节生动曲折，诙谐感人，声腔圆润，悦耳动听。刘永周的父亲刘定忠这一辈开始使用汽油灯光源，亮度和穿透度大大加强，在沿用祖辈留下来的老靠子的同时开始尝试简单的红黄蓝填色，他的父亲最擅长的是临场发挥，随意编排剧目情节表演。当年“张飞打岳飞，打得满天飞”的故事就是发生在他的父亲身上的真实故事。
1977年初的一天，经过十年浩劫的人们和往常一样照常出工，有的下地干活，有的在专业队修路，有的在集体公社收拾箩筐农具，大队的喇叭先是播放了一段时政消息，介绍了农时节令注意事项，突然传出了一声久违的皮影戏腔调“喊云腔大闹天宫”唱段，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连空气都是凝固的，人们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抬起头来，有的眼神迷茫、有的脸露微笑、有的张大嘴巴惊恐万状不敢相信耳朵，也有几个不由自主地跟着喇叭小声哼唱，十年没有听到的皮影戏声腔还是那么动听。原来是大队支书李德富看到时局变化，审时度势想发展地方文化事业，一方面发展生产，一方面恢复皮影戏搞点创收，几天前他找到刘永周说明情况，和他商讨恢复皮影戏班的事情，这个时候政策还不是十分明朗，虽然内心很是激动，但是刘永周也不敢大肆宣扬，大包大揽，最后同意先在广播上唱几段看看群众的反映，结果一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随后就由大队集体出面出资，给刘永周记工分，另外安排刘定三、刘上都和他一起制作皮影靠子，就这样刘家寨皮影戏班恢复了。经过近半年时间的努力，刘永周制作了近百笼靠子，这一年刘家寨也恢复了打保境民俗活动，晚上开始表演皮影戏《大闹天宫》，十年未演，一时之间，附近群众纷纷前来观看，万人空巷，十分热闹。随后，乡镇企业，附近村寨也来邀请表演皮影戏，大队还组织皮影队到县文化馆放映厅售票表演了一个月，一时一票难求，皮影戏叩开了腾冲文艺复兴的大门，刘永周又站在了文艺活动前台。
1982年全县各地皮影队逐渐恢复表演的达到24支之多，各种文化活动纷纷舞动起来。皮影戏民俗了愿、社会教化、娱乐消遣的功能竞相绽放，三联碗窑、甸苴、和平、上顺江、中顺江、太平村各地打保境都要来邀请戏班唱戏。娱乐戏一唱就是几天，和平、甸苴、顺利都成立了木材加工企业，这些企业邀请戏班表演一次就要组织近十天，拉开场子，宰牛杀羊开汤锅铺甚是热闹。曲石灰窑、公平也是八九天联唱连台本戏，这些活动一方面发展了皮影戏，给皮影戏提供了生息土壤，另一方面也对皮影艺人提出更高的要求，刘永周和搭档刘定三能将演绎故事熟记于心，唱几十天不重样。
80年代末电影电视艺术迅速在乡村蔓延，群众的文化生活也丰富多彩起来，传统皮影戏表演已经不能满足群众对新文化的渴望和需求，皮影戏不得不慢慢走下历史舞台，只是每年打保境期间还有三两个寨子邀请表演，原来大队制作的戏担子也处置给刘永周及搭档几个人私人保管，刘永周和他的搭档们只能自娱自乐早晚练习哼唱一下勉强笼络着戏班没有走散。为了维持生计刘永周只能一边表演皮影戏一边带着两个儿子学习泥塑技艺。在20世纪90年代初调查民间文艺时，他的精神十分低迷，后辈的生活方式淡出皮影戏视野，心爱的皮影戏在历史的长河中看不到希望，他嘴里常说：我只是把皮影戏带进棺材里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拥有众多少数民族和丰富多彩民族文化的云南省，具有发展民族文化产业得天独厚的优势。1996年12月，云南省委提出了“建设民族文化大省”的口号，并开始实施建设民族文化大省，发展富有民族特色的文化产业。刘永周又看到了皮影戏发展的火苗，创新是文化艺术得以长足发展的生命力，皮影戏剧目只有与社会发展接轨才能融入社会生活被广大群众接受，刘永周明白这一道理。怎样才能让皮影戏在现代艺术的冲击下有一席之地，是刘永周一直思考的课题。
创 新
在传承传统皮影技艺的同时，刘永周对腾冲皮影进行了大胆创新。他将皮影戏的布幕从祖辈的1.67米改为了现在的3.7米。而原来最大只有30多厘米高的“靠子”，也做大到了70多厘米，他将其称为“云南大皮影”。人物造型上吸收影视剧特型人物造像，色彩吸收中国工笔画色彩，既重视继承先辈传统，又敢于大胆革新，使靠子的构图和着色更趋完美，图案雕镂更加考究，线条更加精细，整体形式更加华丽与严谨，制作得精美绝伦，不用表演，光看皮影靠子就是一个艺术品。
他对封神演义中各个人物和他们的兵器坐骑如数家珍，通晓他们的特征特点，姜子牙坐骑四不像，太师闻仲坐骑墨麒麟，黄飞虎坐骑五色神牛，太乙真人坐骑九头狮子，黄天化骑玉麒麟，杨戬的哮天犬，另外火凤神鸟、青鸾、梅花鹿、云霞兽、狻猊、花斑豹、狰狞、金眼驼、火眼金睛兽、花狐貂、避水兽等神兽全部印在他的脑海里。熟读《封神演义》《东周列国》《隋唐演义》等书籍，不仅熟记人物对白，而且精通历史人物衣冠服饰特点和人物表情细节。他曾谈到汉朝服饰是大宫装大领，帝王以黑色为尊，头戴冠，唐朝穿龙袍玉带，头戴王冠双龙抢珠，不同历史时期的人物要符合历史事实，把皮影靠子制作从意象提高到具象，观众看到靠子就能准确地预判演出的剧目。
1998年，在云南省首次民族民间美术艺人调查中，他以“堪称一绝”的皮影制作与表演，被云南省文化厅授予“云南省民族民间高级美术师”称号，搭档刘定三也被授予了“云南省民族民间美术师”称号。其制作的皮影靠子还参加了“建国五十周年云南民族民间美术艺人精品展”，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栏目对他进行了专访。2000年6月，腾冲固东镇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艺术(皮影)之乡”。
2003年9月，刘家寨皮影戏作为西南唯一皮影戏代表赴广州参加“金狮奖”全国第二届木偶皮影比赛，《孙悟空大闹天宫》荣获表演(综合)铜奖，刘永周和刘定三同时获造型制作奖。这是刘永周带领的皮影戏班第一次走出保山市，走进国家级历史舞台，从此刘家寨皮影戏表演剧团成为云南省皮影戏表演艺术的代表队活动在全国各地，刘永周设计制作的皮影靠子也走进全国各地的美术馆、博物馆，腾冲皮影戏逐渐被专家学者所熟知。经过多年的积累，目前刘家寨专门用于皮影戏表演的皮影靠子，已有头靠800余个，身靠200余个，基本上都是刘永周设计制作的。表演时可视需要，将不同的头靠和身靠组合在一起，变成新的人物形象，以满足不同剧目的表演需要。加上帅帐桌椅，车马轿船，兵器坐骑，禽兽花草等等，天、地、水三界，无不应有尽有。这些靠子雕刻精美，形象逼真、百人百脸、百物百样，构思匠心独运，造型夸张风趣，具有极高的艺术审美和文化研究价值。
2003年，腾冲县被列为云南省文化体制改革和文化产业发展试点县，2004年，腾冲县成立文化产业办公室，皮影戏与腾冲其他民间文艺一起作为文化产业发展的突破口送上了领导的办公室，在县文化部门和文产办的牵线搭桥下，刘永周带着他的皮影戏表演队开始了他的文创之路。这段时间他到发达地区学习考察，参加各级比赛汇演，吸收其他地方皮影戏的优点，他制作的皮影戏人物眼睛开始会眨了，说话的时候嘴会动了，舞台背景天蓝了，牛嘶马鸣，虎啸龙吟，风云际会，皮影戏内容丰富了。2006年，刘永周开始制作版画皮影靠子作为文旅产品，他设计了云南省26个少数民族图样进行雕刻，为杭州艺术学院设计了三十多个封神演义里的人物神兽造型，并在杭州博物馆展出。
2008年，金秋的腾冲大地满城尽带黄金甲，丰收的喜庆飘荡在空气里，在县城中心区域的腾越古镇，传统的木结构建筑飞檐走壁，青砖黛瓦，花窗格子门，浓浓的中国风传统文化呈现在你的眼帘，耳边飘来一声唱腔，“小小读书郎，习武在书房，神人教锤法，每日练刀枪”，让人情不自禁地探头往里面凑过去，一群食客正在一边咀嚼着腾冲美食，一边用黑黝黝的眼睛注视着六尺见方的白色银幕，透过昏黄的白炽灯映在银幕上的是一个关于岳家军的故事《岳云卫国》，而表现形式正是刘永周的皮影戏，这一年他与腾冲丝路碧玉文化旅游公司签约，常年为游客定点演出，这是固东刘家寨皮影戏班走出深闺，展露秀容，大放异彩的重要舞台。为了吸引游客，刘永周把腾冲民间故事《大救驾》《翡翠传说》创作成皮影戏。为了宣传党的政策创作了《税缘结义亲》《军民鱼水情》《龟与鹤》新剧目，开始为皮影戏打上字幕，使用先进的声光电技术，为皮影戏的传承发展不断探索。
2010年，腾冲皮影戏被文化部公布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2012年，刘永周被公布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此后的几年来，腾冲皮影戏迎来了大发展大繁荣契机，国家对非遗项目有了资金支持。刘永周虽已是古稀之年，仍坚持亲力亲为，带领团队奔走在传承的路上。2018年6月，刘永周荣获文化和旅游部表彰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先进个人。2020年，刘永周到美国华盛顿参加欢乐春节活动。(陆国民)
责编：刘自明
编审：杨冬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