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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川经行(乡思)

发布时间: 2024-04-21 11:21:01

来源: 保山日报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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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方的群山之间,往往是草木一般,我们生僻而又炽热地活着,自然而然,就带有了十足的山野情味。很多年了,忽成丑老,故乡已然成为精神所寄,生命的余味甚至已经奢侈到需要搜竭所有的记忆,才能得到十之一二。JJJ保山日报网

  不多矣,就像祖父种在深院里的枇杷,还未熟透便已寥寥无几。我一直向外人反复提及祖父,他读过几本书,在我眼中也算是半个学究。他一生都在龙川江边,比我们更加懂得独属于滇西人或者湾子人的味道,可他又爱酒,终年下来,味觉早已淡化了,在晚年需要很重口的食物,以至于酸辣苦辛都比我们深刻许多。他的身上总透露着近乎浓稠的酒味,他说这一生就算是蛐蛐也想着突破天命的限制,但一切都是那么困难的。俯仰之间,时物易感于人情,但若人生真的浑浑噩噩,那也就确实没什么意思了。祖父从小教我辨识草木、菌子,说年轻时的事,有时也会扯一个涩柿子哄骗我咬一口,但也会敲一块冰糖塞在我嘴中。生活是被推碾着行进的,如今回忆起祖父,很多都忘了,他的旧版水浒、红楼已被烧成灰烬,每年都要碾一次新米的石臼也被拆了扔到河里,就连那一株枇杷树,每当生病咳嗽时想要摘几片叶子煮水都不再可能。或许,祖父也是一块石碾,人世的味道在他的脊梁上留下了深沉的印记,而我关于这个世界的味觉感受,很大一部分源于此,从略微咂一口,直至掌握了其中的性情,一切都是续续相生的。JJJ保山日报网

  湾子处滇西高黎贡山下龙川江畔,倚山而建,侧水而居,颇得山野之味。依循着时节,每一季都能得到自然丰厚的馈赠,而在湾子人的餐桌上,这些平常的事物也能得到一番独特的造化,从而拥有味道的不朽。JJJ保山日报网

  这亦算是一种野趣,蔓生在山林田间的草木变幻成了属于胃腹的本色。湾子人的生活虽然恬淡平和,但也未曾辜负人生的细节。万物浑一,在春天,湾子人擅于发掘那些新芽的滋味,摘树芽、香椿、水芹菜、蕨菜、山葱、折耳根,甚至不出名的园边杂草五家枫、苦圈圈、灰条菜之类,他们都已寻得烹饪的办法,或去除苦涩,或保留本味,都能够成为应时的珍馐。老一辈人常说,苦是好的,食物本来的苦是土地的象征之一,我们也是从土里长出来,因而必须更懂得这种味道蕴藏的美好。但在湾子,并非只有苦这单一的味道。三月,还未翻动的稻田里会长出许多小黄花,颇与蒿草相似,但较矮,低伏在草地上,带有浓烈的香甜气息,在它们还未垂老时,可与煮熟的糯米一起舂制成粑粑,在下雨天,围着火炉,烤几个,便更能享受到春天的味道。JJJ保山日报网

  而夏天,湾子的味道多是被酸涩占据。青梅初熟,杨梅红晕,木瓜依旧是翠绿的。尚不需要尝一口,只要脑海中浮出它们的影子,酸味也抵达舌尖了。对待酸物,湾子人的方法通常是粗野的,只需要一碟辣椒面加上盐巴,就能够让酸味充分绽放在口腔里,直抵胃中,若觉得难以忍受,也只需换成白糖而已。有时也只是将青梅和杨梅随便泡在水里,几天就变为酸水,在饭桌上替换了醋的功用而作为蘸水。杨梅煮成酱是比较繁琐的,如果没有太多精力,也常常只是口头之说造成的心头之味了。母亲一遍遍教我们做杨梅酱的工序,到头来,杨梅完全落完了也没有付诸实践。湾子人享受这些味道总是迫不及待,梅子和木瓜在秋收之时最是香郁,但又何必纠结和等待了,生命中自有一些令人狂热的美好,也有很多被遗落的曼妙。JJJ保山日报网

  夏末但还未将秋,菌子便在山野丛生了。湾子人欣喜于它们从未迟来的美意,这一场盛事足以解了所有人心里的溽热与烦躁,才听到出菌的消息,全都往山里去了。每年,我们都要把山里的松针反复翻掘,希冀在那些凸起的地方找到美味的菌子,无论何种都不嫌弃。尽管很多人以鸡枞尤佳,但我们依旧钟爱每一枚菌子的鲜嫩,就好像我们的五脏六腑在这个季节视菌子为刚需。和所有云南人一样,湾子人也觉得菌子绝妙如惊魂,没有什么可比的。不用花里胡哨的烹饪方法,尽量保持菌子原本的滋味便好,不能喧宾夺主,不能太冠于额外的名号。在湾子,最多的好像也只是加了青椒一炒,盐巴几许就够了,煮在鸡汤里似乎很少,因为这一季,如果勤快,每一餐都是可以吃到菌子的,而且湾子的鸡枞生长时间也颇长,直到十一月初,还能捡到。但现在,我们早在菌子还富余时就焙干保存了,翌年仍旧能够尝到出自山野的美味。JJJ保山日报网

  归于冬日,似乎我们只是在复味生活过往的同时保持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每一颗胃依旧活跃着。在湾子的冬祭时,我总是想起村里第一个因着胃病死去的人,他的房子离山林最近,他还没死去之前,我们翻过他的围篱,在他的院子里捡鸡枞,摘梅子。但现在,他的火塘已经彻底冷却了,我的思乡病中有微不足道的一点可以属于他。JJJ保山日报网

  有一年,听说仙人掌果球可以吃,于是随便扯了几个就往嘴里塞,咀嚼时整个嘴中已布满绒刺,稍一张合就引发刺痛感,比卡了无数的鱼刺还令人难受,好多天都没有拔出干净,家里没有煮粥的习惯,最讨巧的办法是往白饭里兑开水,聊以充饥。半夜辗转反侧,我都用手在口腔里摸索着拔除剩余的刺,本不是什么坚硬之物,但在此时,仿佛形成了无数的火山立在我的舌头和颚部,随时喷发。几天之后,才完全没有感觉,这时母亲想要做南瓜焖饭,原本湾子的早饭是在八九点,可那一天已是中午,我们还在削南瓜,等饭焖熟,一些似乎都没有味道了。JJJ保山日报网

  父辈一直以饥荒年代的故事告诫我们要珍惜粮食,要懂得食物的味道。父亲常说邻村的祖父每次饭粒掉在桌上都要捡起来重新恭敬地吃掉,也提起某一年饥肠辘辘的他从田里背了土豆回来就扔在火塘里,但马上村里就警报通知地震了,在竹林里睡了一夜后翻开柴灰,土豆已然变成了黑炭,他觉得甚是可惜,至今四年多来依旧难以忘记。JJJ保山日报网

  我亦是如此,虽然离别了湾子,尝试了其他的很多菜式,甚至每年都会复发胃病,但我依旧保持着源自湾子的味道。这个极边小城北部的一个小村子,形成也才百多年,几户人家平淡地生活着。JJJ保山日报网

  然而父辈始终告诉我们,在湾子,或许活得是单薄了点,但高黎贡山的背后龙川江的远方,还是要努力去看看的。JJJ保山日报网

  终于,我们青年一代,有了更长远辽阔的梦,有的成了军人驻守在拉萨近三年,有的往返于上海、福建努力生活,有的说要把湾子的一切写成采诗官的生命传记,其中或许也将包含这些他所依赖的幸福的味道。JJJ保山日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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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编:刘自明JJJ保山日报网

  编审:杨冬燕JJJ保山日报网